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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 那句話就像是個魔咒,這幾日每晚睡著的時候,這句話就在耳邊繞來繞去,攪得他腦仁疼。 “去他娘的!”孔波把碗往床頭一摔,再吃不下去了。 孔波瞪著眼看著眼前的屋子,屋子不到十平米,擺了兩張雙層的單人床,四個人住,雜物和臟衣服堆得到處都是,內褲和襪子混在一起,散發著叫人胃里發嘔的氣味。墻是灰色的,天花板上的燈棒子上堆滿了蒼蠅拉的黑屎,鐵床生著銹,半夜翻身的時候會從上面掉下來混著油漆的褐色鐵屑,屋里只有一個柜子,上了兩把大鎖,里面放著他們從各個地方偷來順來的電子產品和現金,他們這些人,不相信銀行,總覺得錢拿在手里才實在。 孔波剛來這里的時候完全受不了,從小母親是個愛收拾的女人,家里總是干干凈凈,最窮的時候,他冬天只有一身衣服,白天穿,晚上他躺被窩里的時候,母親給他洗,然后放在爐子邊兒上烤,半夜要醒來翻動好幾次,即便是那樣,母親也從沒讓自己穿過發味兒的衣服。 這樣的地方,像乞丐窩,他第一次進來的時候是捏著鼻子的,他完全無法相信這是人待的地方。領他來的人從后來拍他的后腦勺,罵他,“瞎特么矯情,愛住住,不住滾蛋?!?/br> 他一下子放了手,再不敢去捏鼻子,即便那味道仍舊嗆得他流眼淚。 他沒資格計較什么。 他初中還沒畢業他就不去學校了,在某個早晨,他把書包往火爐子里一填,跟爸媽說自己不上學了,父母拿掃帚追著他打,他爬到樹上,抱著樹杈子就是不下來,打死也不去學校。 后來父母沒法子,就依了他,托了同鄉的表舅帶他去廣州打工,那時候他只有十三歲,出去做事就是童工,只能謊報年齡,拿很低的工資,少年心性,貪玩,掙了錢自己花,拿到工資就去花天酒地,覺得就算錢少也活得挺瀟灑。 因為花得瘋,頭幾年沒掙多少錢,過年回家還要父母補貼。 他到汽修廠的時候是第十個年頭,十月份,母親生了一場大病,打電話的時候,父親小心地問他,手里有沒有余錢,母親做手術的錢不夠。他從廣州一路坐車回來,路上連口水都沒喝,到家的時候,嘴上都是泡,他站在母親的病床前,耷拉著腦袋,從口袋里卷出六百塊錢——他僅有的積蓄。 母親眼里有淚水,推著他的手推回去,“你自己留著花,人大老遠在外頭不容易,我動手術的錢讓你爸去想辦法?!?/br> 他蹲在醫院外頭一根接一根抽煙,打電話給廣州那邊兒每天一起耍的哥們兒,低聲下氣地求著借點兒錢,“給弟弟一個面子,過完年我就還,您放心吧!” 那邊也不說借,也不說不借,只說,“兄弟們手里也不寬裕??!不是我們不借你,實在是你一個外鄉人,你要不是不回來了……我們可承受不了這個損失??!” 再然后,電話就打不通了,或者打通了,是旁人接的,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無能,甚至覺得自己是悲哀的。 母親沒有動手術,舍不得花錢,膽結石,疼起來的時候,幾乎躺在床上打滾,額頭都是汗,疼到需要靠去小醫院偷偷打杜冷丁止疼,也不舍得做手術。 孔波不打算去廣州了,他想留在家里,他是在秋天的時候進了汽修廠的,發小介紹他去的,“波兒,有賺錢的活計,就是有點兒危險性,你做不做?” 他那時候只缺錢,有錢賺做什么都成,只是沒想到這里是個盜賊窩,平常就是個汽修的,隔段時間出去干一票,夠吃個一段時間。 他起初是猶豫的,特別猶豫,猶豫到幾乎掉頭就跑,他安安分分長大,母親是個恪守規則到幾乎迂腐的人,從小教導他要本分做人,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做偷盜活計。 可還是沒經住誘惑,他還沒開始干,對方先給了一萬塊錢,讓他拿著花,他捧著那些紅色的鈔票,再沒勇氣還回去。 然后就是一發不可收拾。起初的抗拒,到往后去的麻木,他已經越來越習慣了,拿著原先覺得受不了的東西,似乎已經融到了他的骨血,變成了他的一部分。 這是件挺可怕的事! 孔波回過神來,問對面的人,“那女的怎么樣了?” “哪女的?” “就是前幾天打的那個懷孕的女的!” “你管她個屁??!” “你特么快說?!?/br> “得,不跟你計較,沒看新聞啊,還在醫院昏迷著呢!” 孔波覺得額頭又開始疼了,他總想起唐瑤蜷縮在地上的畫面,天那么黑,唐瑤一定沒有看到他吧?可他就是莫名覺得心虛。 夜深了,剛剛吆喝他的男人拿腳踢了踢他,“火車站溜一圈,老三在那邊兒等著呢,快穿衣裳?!?/br> 孔波揉了揉眉心,搖頭說,“不去!” 男人罵罵咧咧地走了,孔波像是沒聽到似的,依舊愣愣地盯著這個狹小破舊的屋子。 然后他接了兩通電話,一個是個陌生的女人,一個是母親,母親給他說了一個媒,問他何時回去。 他點了煙,狠狠地抽一口,又吐出去,然后才說了句,“最近沒空!” 母親嘆了一口氣,似乎早有預料,最終只跟他說,“今晚可能要下雪了,你多蓋點兒,別感冒了?!?/br> 孔波應了聲,然后覺得嗓子眼發堵。 他披了衣服出去,寒風凜冽,的確是像要下雪了,他胡亂的走來走去,最終鬼使神差地去了人民醫院,他站在住院部,查了唐瑤的病房,然后上了樓。 他找到了唐瑤住的icu,但是沒看到人,病房的門關的嚴嚴實實,連微弱的說話聲都聽不見。 最后他抓了一個護士,問她,“這里面的女人……她怎么樣了?” 護士挑眉問他,“你說唐瑤嗎?” 孔波點點頭,“對,就是她!” 護士搖了搖頭,然后嘆了口氣。 孔波一下子急了,問她,“你什么意思?” - 孔波回去的時候真的下雪了,應城的雪天充滿著肅殺的味道,冷冷的,像是戰爭前激昂的序曲。 他回到自己的屋子的時候,一群人蹲在地上分贓,一個男人拿著厚厚的一沓錢在他眼前晃,笑得得意,“早說了讓你去,你還不去,就說了年尾全是肥魚呢!” 孔波一句話也沒說,踢開地上雜亂的臭鞋臟襪,一路走到自己的床邊,床頭桌子上泡面的碗還擺著,里面吃剩下的面被泡成了腫大的死白色,像蛆一樣,湯是一坨醬色的屎一樣的東西。 他忽然覺得惡心,覺得厭倦。 他躺在床上蒙著被子睡了,其他人在慶祝,喝了啤酒,吃著從外面買回來的燒雞,油膩膩的香味鉆得到處都是,也鉆到孔波鼻腔里去,他只覺得惡心。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