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響了，曹霑瞇著眼睛望過去，來人身穿明黃色的袍子，曹霑搖頭苦笑。

    乾隆走到曹霑身前，冷言問道：“你恨朕？”

    曹霑站起身來，直言道：“是！從我曹家敗落的那一刻起，從我堂姐死的那一刻起……”他心中一直藏著一股恨，此時此刻見到乾隆，再難抑制。

    “怡兒……”乾隆緩緩坐了下來，“她本可以好好活著，帶著朕和她的孩子一起?！彼闹杏羞z憾，也有不舍。畢竟，那樣的一個如水一般的美麗女子，說不喜歡，太難了。

    曹霑冷哼一聲，轉過身，不再言語。

    賈六點亮了這間密室，隨后躬身退了出去。

    乾隆含笑說道：“曹雪芹，你們文人身上的‘傲骨’，有朝一日，真的會送了你們的命?！?/br>
    曹霑重又轉過身來，看著乾隆道：“一介布衣，命，并沒那么金貴?！?/br>
    “那……”乾隆嘴角掛著一抹笑，“柳蕙蘭的命呢？”

    “你！”曹霑右手緊握成拳，指甲摳進了rou里。

    乾隆右手摸著左手拇指上戴著的扳指，微低著頭，緩緩說道：“朕已命人接了她入宮，會好生待她的?！?/br>
    曹霑抿緊了嘴唇，沉默良久，方才開口問道：“皇上想要雪芹做什么？”

    乾隆嘴角微挑，緩緩說道：“修書?！?/br>
    “修？”曹霑眉頭緊鎖，思忖片刻，苦笑著說道，“草民是不是該謝過皇上‘不毀之恩’？”

    乾隆站起身來，走到門前，背對著曹霑說道：“你開始修書之日，便是你出這密室之時?！?/br>
    ☆、相約

    擷芳殿，永璇的右手纏滿了繃帶，左手緊緊握著那部燒剩一半的書。永琪推門而入，走到永璇床邊，問道：“老八，你可好些了？”

    永璇扶著床，坐起身來，喚道：“五哥……”他的聲音還有些嘶啞，嘴唇因缺水而發皺泛白。

    永琪輕輕頷首，眉頭微鎖：“曹霑被阿瑪‘請’進宮了?！?/br>
    “‘請’？”永璇匆匆下地，“依雪芹兄的性子，必是不肯輕易修書?！?/br>
    永琪扶著永璇，說道：“你且安心，阿瑪不會對他怎樣的?！?/br>
    “我要去見他！”永璇顧不得手上的傷，抓起搭在一旁的長袍披在身上。

    永琪拽住就要沖出去的永璇，說道：“你急什么！”他說得急了，拿出手帕，捂住嘴咳了幾聲。

    “五哥！”永璇回過身來，輕輕拍著永琪的背，“阿瑪的脾氣，你比我清楚。雪芹兄這樣的文人一向寧折不彎，我怕……”

    永琪扶著桌子坐了下來，喘了一陣，方開口說道：“我此來，便是要帶你去勸那曹霑，是阿瑪的意思?！?/br>
    永璇不再著急，索性坐了下來。

    永琪微笑頷首，而后給他斟了一盞茶，遞了過去。

    永璇輕輕搖頭，問道：“阿瑪將雪芹兄安置在了哪兒？”

    永琪抿了抿嘴唇，回道：“你該聽說過，乾清宮里有一間密室?！?/br>
    永璇苦澀一笑，看著被他擱在桌上的僅燒剩一半的書，心中無限自責：“終究是我害了雪芹兄，害了?！?/br>
    “與你無關！”永琪軟語勸慰道，“這樣的一部書，即便不是被你帶進宮里，有朝一日，待它流傳于世，阿瑪終是會看到的。天意安排你帶著書入宮，也許是為了保全也說不定?！?/br>
    “我……”永璇雙手相握，‘嘶’了一聲，而后說道：“我了解雪芹兄，正是因為了解，所以，不知該如何勸他?！彼碱^緊鎖，頭也隱隱疼了起來。

    “你必須勸！”永琪正色說道，“只要他肯答應阿瑪，活下來，一切都有解?！?/br>
    永璇看著眼前的哥哥，眼神復雜：“五哥，你是說……”

    永琪輕輕頷首?；收叩奶煜?，向來容不得別人說半個‘不’字?？墒?，這世間哪里有那么多‘十全十美’、‘完好無缺’。他溫和一笑，說道：“你只需讓他知道，活著，才有機會，就夠了?！?/br>
    永璇鄭重頷首。

    乾清宮密室，賈六扶著永璇坐在椅子上。曹霑看著來人，眉頭微皺，眼神復雜。

    永璇看著賈六關上了門，沉默一陣，方開口說道：“雪芹兄，我對不住你?！彼麑⒛潜緹Ｒ话氲臅f了過去，繼續說道，“你如此信任我，而我……”

    曹霑站起身，接過那本書，輕輕摸著，苦笑一聲：“天地本就不全，我這部書不全，也是應該的?！彼闹薪K究不舍，眼眶漸漸紅了。

    永璇待曹霑情緒漸漸平復，說道：“我此來，是要勸你……”

    “勸？”曹霑哼笑一聲，“八阿哥，我當你是知交，你竟來勸我‘修書’？”

    “我……”永璇不無尷尬，“阿瑪有命，我不得不從?！?/br>
    曹霑將那燒剩下的半本書小心翼翼擱在床上，彎著腰說道：“八阿哥此來若是沒有其他事，就請回吧?！?/br>
    永璇緩緩站起身，說道：“曹兄，這部是你此生心血，即便殘缺難全，你也定會再次翻看吧?！彼姴茈暡o反應，重重嘆了一口氣，轉身而出。

    乾清宮外，永琪焦急地等待著。永璇走出乾清宮大門之時，一臉失落。永琪趕上前去，看著永璇面色，他什么也沒問，二人并排走回擷芳殿。

    “五哥……”馬車里，永璇再忍不住，開口問道，“你說，他會看到嗎？”

    永琪輕輕頷首：“你不要忘了，他幼年時，家中煊赫。確切說來，他是個經過見過的人。何況，如你所說，那部書幾乎是他的命?！?/br>
    “只是可惜……”永璇心中惆悵，“燒毀的那些情節，恐怕再難重現于世了?！?/br>
    永琪輕撫弟弟的后背，寬慰道：“你該相信，你的曹兄定能寫出更好的情節?！?/br>
    永璇閉上雙眼，身子隨著馬車左右晃動。

    永琪看著眼前的弟弟，很是心疼。

    入夜，景仁宮正殿，景嫻披著斗篷推門而入，身邊并未跟著隨侍宮女。乾隆聽見門響，起身相迎。

    景嫻嫣然一笑，福了身道：“皇上吉祥?！倍笞孕忻摿硕放?，掛在一旁。

    乾隆開口問道：“那女人可安頓妥當了？”

    景嫻轉了轉眼珠兒，戲謔道：“皇上若是放心不下，不妨親自去看一看，她就在偏殿?！?/br>
    乾隆笑著攬了景嫻在懷，輕點她的鼻尖，道：“你??！她是曹霑的夫人！”

    景嫻卻道：“皇上不是最為喜歡別人家的夫人？”

    乾隆正色道：“朕后宮三千佳麗，此刻便摟著滿蒙第一美女，如何會看得上別人家的夫人！”

    景嫻自顧自在雕花銅鏡前坐了下來，一邊散開自己的頭發，一邊說道：“這世間事，說不好的。那柳蕙蘭待字閨中之時，也是很有機會被選入宮中的?！?/br>
    乾隆拿起梳妝臺上的篦子，開口問道：“選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