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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是荊州城里哪個說書先生見湖邊有座狐仙廟,牽強附會,隨口瞎編出來的。“說書先生”嚴宵寒不禁念叨,側頭打了個噴嚏,筆尖一抖,在雪白紙頁上留下一個墨點,寫到一半的折子算是徹底毀了。他扔了這份奏折,又換了張新紙。荊州知府動作還算快,六天就將案子審得差不多了,將口供證詞證物等一干卷宗遞呈刑部定奪,約莫這兩日就能抵京。他在奏折中隱去傅深一節,只提到他們在狐仙廟中險些遭雷劈,因此機緣巧合誤入溪山村。嚴宵寒聽說了狐仙廟的傳說,懷疑這是某種神靈指點,于是送走齊王后又返回溪山村探查。他雖身中秋夜白,仍僥幸逃出生天??傊坷咸毂S?,他們最終成功查明了真相,令逞兇犯惡者伏法。嚴大人面不改色地胡說八道完,令手下將折子送往京城。齊王那邊應該也有奏折要遞,不過因飛龍衛欽察使有直奏御前之權,兩人不是一路,嚴宵寒也沒去多打聽。他走到窗前,望著窗外滿樹綠蔭,緩緩吐出一口長氣,感覺自己的手又在發抖,于是從荷包里摸了顆糖壓在舌尖。清甜的桂花香彌漫開來,可能是受藥癮的影響,他覺得自己從沒這么想念一個人過,想的心都疼了。他們不過才分開六天而已。傅深再一次展現了他過人的先見之明。嚴宵寒的藥癮還沒徹底戒掉,雖不嚴重,但傅深一走,他沒了寄托,發作時陡然變得難熬起來。幸虧還有那包桂花糖,算是給他留下了一點慰藉。嚴宵寒養成了用糖戒癮的習慣,但對于食髓知味的身體來說無異于杯水車薪,身體上的痛苦和心靈上的痛苦兩相結合,他有時候恨不得直接把齊王扔下,一個人追到西南去。但愿荊州這里的案子早些收尾,等回到京城,他說不定還能找個差事再去西南走一趟。想法很好,但殘酷的現實告訴他:想得美。沒過兩天,京中特使帶著圣旨趕到荊州,先將知府、知縣一干官員摘了烏紗,聽候發落,又命將溪山村首犯數人押解進京,最后還有一道特旨專門給齊王和嚴宵寒。自三月以來,白露散屢屢出現,釀成慘禍,先是京城,再是荊州。早在金吾衛案時嚴宵寒就上過折子,請皇帝下令在各地嚴查白露散,以免后患,沒想到竟是一語成讖。元泰帝還沒病糊涂,秋夜白已經泛濫到了影響荊楚糧稅的地步。荊楚以東,就是湖廣兩江一帶,那是天下糧倉、財賦重地,再繼續放任下去,這些地方恐怕全都難逃毒手。因此他另下了一道圣旨,命齊王和嚴宵寒辦完差事后不必回京,沿長江一路東行,巡查江南一帶,務必肅清秋夜白潛在之患,許其事急從權,先斬后奏。如同半空閃過一道晴天霹靂,轟然落下,嚴大人破碎的心愿和眼淚在荊州溫暖的春風里飄零。西南,夔州。傅深騎著瘦馬慢悠悠地入城,此地漢人多與苗、白等族混居,景色風情與中原大不相同。傅深原本設想過很多種去見西平郡王的辦法,然而等走到王府大門口,他把之前種種念頭全部拋諸腦后,大搖大擺地走向門房,手扶斗笠,微微低頭,道:“勞煩通報,在下欲求見西平郡王?!?/br>俗話說的好,宰相門前七品官??ね醺拈T房雖沒有京城看門狗那么勢利眼,不過傅深從頭到腳都是一副窮酸樣,還用斗笠遮著臉,看著不像是能跟他們家老爺往來的身份。那人愛答不理地一撩眼皮,伸手道:“名帖?!?/br>傅深見多了這種家仆,從荷包里倒出一粒碎銀子,放進門房粗糙的手心里,笑道:“沒有名帖,你只說是北燕軍醫杜冷來訪?!?/br>那門房將銀子在手中掂了一掂,臉上閃過一點喜色,態度依然倨傲,口風卻松了:“你在這兒稍等,我進去通報王爺?!?/br>沒過多久,那人面色緊繃地出來了,這回連個屁都不敢放,點頭哈腰地將傅深請進門,引他來到正院西側的花廳中。屋子里已經有人在等著他。西平郡王段歸鴻而今已近天命之年,不過保養的好,體態修長精悍,面目仍如壯年,他盯著戴斗笠的黑衣人,劍眉微擰,疑惑道:“你是誰?”傅深摘掉斗笠,露出臉來,朝他客氣而誠懇地一笑:“冒昧打擾,王爺勿怪?!?/br>段歸鴻:“……”他先是一愣,隨后立刻遣退所有下人,緊閉門窗,眉頭幾乎打成了死結:“傅將軍突然駕臨寒舍,有何見教?”“沒什么見教,”傅深拉了把椅子坐下,“王爺不必這么生疏,您是我的長輩,喚我表字即可?!?/br>段歸鴻目光下移,死死地盯著他的腿:“你……敬淵,你不在京城養傷,怎么到西南來了?”傅深撩起衣擺,給他看自己的靴子,漫不經心地道:“傷好的差不多了。至于我為什么出現在這里……您不是應該比我清楚么?”段歸鴻眸光一凜,他周身氣勢內斂威嚴,與傅深對上,兩人竟是分毫不讓。他冷冷道:“你在說什么?”“哦,不對,你應該只知道我在荊州,”傅深一拍大腿,“瞧我這記性,只告訴杜冷我要到荊州找嚴宵寒,忘了跟他說我還要順路來一趟夔州?!?/br>他微笑道:“怎么,王爺似乎不太待見在下?”段歸鴻沉默片刻,似乎是放棄了與他虛與委蛇,單刀直入地問:“你是什么時候發現的?”傅深面上笑容不變,只是眼里已經完全沒了笑意,聲音里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我發現的不少,王爺指的是哪一件?是把杜冷安插到我身邊,還是派純陽道人在萬壽宴上刺殺皇上?”“……又或者是,故意在荊楚散播秋夜白,打算掀了棋盤,把江南一帶徹底攪亂?”他的每句話都像一把刀,筆直地扎向段歸鴻沉默容忍的底線。西平郡王多年帶兵,性情剛毅嚴肅,這些年雖然修煉出了一點涵養,那也分對誰,偏傅深還好似渾然不覺,不知死活地要拔老虎須。段歸鴻咬著后槽牙道:“傅深,你就不怕……今天走不出這道門?”“你看,這不是巧了么。我今天本來也沒打算出這道門,”傅深理直氣壯地說,“我孤身一人來到夔州,盤纏不多,正愁沒地方住,打算借貴府寶地住幾晚,不知王爺允否?”段歸鴻:“……”他說一句被傅深噎一句,雖然傅深不是帶著敵意來的,他仍感覺自己快要撅過去了,好不容易理順了氣,嘗試著心平氣和地開口道:“你既然知道了這些事,應該也明白,我并非是要害你?!?/br>傅深道:“自然。否則我今日也不會出現在這兒?!?/br>段歸鴻神色略有松動,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我所做之事,比之皇帝對北燕鐵騎的所作所為,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