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上坐著，身上全是泥，狼狽不堪，眼里空空的，好像什么都沒有了。謝寶寶好像第一次明白了一種名為絕望的東西。他被自己驚到了，覺得自己做了什么不應該的事。

他道:“那個……藥我會還你的?！?/br>
周小初沒有說話，也沒有再看謝寶寶，他艱難地撐著身體，從地上起來，踉踉蹌蹌地走了。

為了再買一包藥，謝寶寶每天起個大早去李府跑腿，又把爹娘給的錢攢起來。他算了算，這樣攢上十天左右，應該可以夠藥錢。

他把幾個銅板放在枕頭下，晚上的時候數一數。

他的小表妹過來看他，好奇地問道:“表哥，你在干什么呀？”

謝寶寶笑了笑，道:“沒干什么？等過了這幾天，我就給你買糖葫蘆吃?！?/br>
“好呀好呀?！毙”砻貌淞诉^來，抱住了他的胳膊。

第九天晚上的的時候，謝寶寶數著錢，心里很開心，只要到了明天，他就不欠周小初東西了。

一大清晨，謝寶寶就醒了，匆忙穿好衣服就往李府那邊趕去。

他跑出去，腳底帶風，卻隱隱聽見對面街上有哭聲傳來，心里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周小初家門那聚著很多鄰居，謝寶寶忙從人群縫隙鉆了進去，一眼便看到了跪在一個僵硬婦人身邊的周小初。

謝寶寶的心涼了下來。

周小初的娘沒能等到第十天。

在周小初凄慘的哭聲中，謝寶寶默默退出了人群。

他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家，拿被子蒙起了頭，哭了起來。

第4章四

周小初的娘死了，周小初家徒四壁，也沒什么錢，幾個鄰居便湊了點錢，把他娘草草地葬了。

謝寶寶躲在家里，不敢出去，他怕見到周小初。

他娘不解，道:“你這孩子是怎么了？”

謝寶寶搖搖頭，不說話。

“你出去帶你表妹玩玩去，別在屋里悶壞了?！?/br>
他小表妹也來拉他的衣角，謝寶寶終于勉強踏出了家門。

外面的日光正盛，照的人們睜不開眼。謝寶寶心不在焉地在街上晃悠著，小表妹渾然不覺他的異常，給他指著街上各種好玩的東西。

“表哥，表哥，你看哪里有個風車?！?/br>
小表妹鼓起臉頰，吹了一口氣。

“呼呼呼，就這樣，它就會轉了?！?/br>
謝寶寶終于笑了一下。

再抬頭，臉色卻驀然變了。

他看見周小初挨著墻邊慢慢地走過來。謝寶寶轉頭想走，可又像被定住了，眼神只能停在周小初身上，他看著周小初對所有人視若無睹，像個鬼魂般地向前移去。

謝寶寶喉嚨那里很難受，他把小表妹領回家，又用口袋里的幾個銅板去買了幾個他最喜歡吃的白糖燒餅。

躊躇半天，最終還是堅定地邁向了周小初家。

門沒有鎖，謝寶寶便直接走了進去。除了幾個破桌子爛凳子，周小初家真是什么都不剩了，里面光線十分暗，味道也不好聞?？坷锏囊粡埓采咸芍苄〕?。

“周小初，周小初?！敝x寶寶小聲叫了幾聲，床上的人卻一動不動。

他心里生出幾分恐懼，幾步走上前，來到周小初面前，一把拉下周小初蓋在臉上的胳膊。

周小初正木木地睜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謝寶寶舒了一口氣，人還活著。

他把燒餅舉到周小初面前，道:“我買了燒餅給你，吃不吃？”

周小初還是沒有動。

謝寶寶就把一個燒餅從袋子里拿出來，抵到周小初唇上，道:“咬一口?！?/br>
周小初的目光終于移了移，移到了謝寶寶身上?？戳嗽S久，他終于伸出手接過了燒餅。

“謝謝?！?/br>
周小初聲音沙啞，透著疲倦。

謝寶寶欣喜地看著周小初，看他低垂著眼眸，一口一口地吃著燒餅，怕他噎著，謝寶寶又從旁邊給他舀了一碗水給他。

謝寶寶看周小初吃完一個又一個，終于忍不住道:“哎，你別吃太多，會吃積食的?！?/br>
周小初這才放下燒餅，抹了抹嘴。

他道:“我昨天做了一個夢?！?/br>
“嗯？”

“當時我昏過去了，覺得自己好像要死了，然后就夢見了一個仙人，他說我命不該絕，讓我好好活下去，我至少還有十幾年陽壽?！?/br>
謝寶寶一聽，道:“這是好事啊，你還可以活那么多年?！?/br>
周小初卻道:“可我還活著干什么？”

謝寶寶想了想，道:“活著……活著你可以賺些錢，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將來成家立業?！?/br>
他能想到的也就這么多。

“是啊，有這么多事可以干?！?/br>
周小初攥緊了自己身下的被子。

“可我一個都不干?！?/br>
謝寶寶搬了一個板凳過來坐下，卻不想那個板凳是壞的，他一坐，凳子腿就斷了，他一晃，差點沒坐地上，便又重新搬了一個過來。

“你別這么想不開?！?/br>
周小初喃喃道:“我這輩子到這，這么難過，不如死了算了?！?/br>
“那萬一你下輩子沒投好胎，比這還慘呢，比如說，你變成了個豬啊，狗啊，烏龜王八之類的?！?/br>
“那就不用想這些了?！?/br>
謝寶寶見勸說無果，也無可奈何，只能道:“你好好活著啊，我明天還來看你?！?/br>
他說到做到，因為覺得周小初淪落到這個地步，他也有些一份責任，所以，他們之間以前的恩恩怨怨，謝寶寶也就不計較那么多了。

謝寶寶怕周小初餓死，每天都會帶著吃的東西過來，看周小初吃完。他的爹娘也不攔著，反而還會特意多做些飯讓他帶過去。

“命不好，能咋辦？能接濟一下是一下吧?！?/br>
過了一個月左右，周小初的精神終于差不多恢復正常了。他也不好意思再白吃白喝謝家，便去給鎮上的一個算命先生當徒弟了，也隨那算命先生識了些字。

他見謝寶寶的小表妹沒有名字，便請算命先生給她起個名字，算命先生道:“不然就叫奚清吧，適合女兒家?！?/br>
隨著長大，周小初和謝寶寶之間也不怎么打架了，雖然還時不時地斗斗嘴，但也就這么相安無事地做著鄰居，過著不咸不淡的日子。

林奚清很愛聽周小初讀那些傳奇話本，周小初每次從算命先生那里回來，也會順便捎著書回來。

書頁很糙，他也不在意，便翻邊讀道:“平生不修善果，只愛殺人放火。忽地頓開金繩，這里扯斷玉鎖。咦！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br>
第5章五

十六七歲的年紀，也正是愛玩愛鬧的時候，紙鳶太貴，謝寶寶便自己做骨架，再用紙糊上去。

周小初看著用筆在紙鳶上畫眼睛的謝寶寶，莫名覺得他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