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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院門紅玉便迎上來說母親在書房等她。 書房嗎? 郭圣通沒來由地便又有些心慌。 她點點頭,去了書房。 書房門口沒有伺候的人,估計是被母親遣走了。 她輕輕推開門,門吱呀了一聲,引得母親回過頭來。 母親并不像往常一般見著她回來臉上就露出寵愛心疼來,而是神情淡然地沖她點了點頭,“回來了???” 郭圣通點頭,好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按捺不住地忐忑起來。 母親問過這句后,便沒有再看她,而是轉過身去繼續寫字。 郭圣通的心立時往下沉去,母親知道了! 母親在煩心焦躁的時候都會寫字,但她一般都是就在起居間寫。 只有在碰著有決斷不定的大事時才會來書房中寫字。 因為,父親在這。 ☆、第一百五十九章 跪下 父親在時愛書如命,這間書房中珍藏了不少父親苦心尋來的世間罕見孤本。 母親一直相信父親的魂魄始終在暗中守護他們,所以她相信父親會時不時地回到這書房中。 郭圣通輕輕掩上門,走到南窗下的葦席上跪坐下來。 母親仍在全神貫注地寫字,郭圣通不敢出聲打擾,她的目光慢悠悠地掃過整間書房。 十三年了,這里還是一點都沒變。 鼎爐中燃著炭火,熱氣一點點地往外渲染。 琴案上擺著一把九霄環佩琴,母親很少彈,但保養的很好。 郭圣通偶爾撥弄一下琴弦,音色仍舊悅耳悠長。 綠釉白蓮陶瓶中插著幾枝梅花,在青煙縷縷中紅的如夢似幻。 她深吸了口氣,那股梅花香味立時便往心下鉆。 真是奇怪。 明明這屋里這么暖,梅花的香味卻仍是冷的。 偌大的書案上依次擺著筆、墨、紙、硯、筆屏、筆筒、筆洗、水中丞鎮紙、壓尺、秘閣、貝光、書燈等等。 母親在書案前坐的筆直,凝神寫字。 明亮溫馨的光影照在母親臉上,把她側臉的弧度勾勒的優美而柔和。 燈下看美人本就越看越美,何況時光待她格外寬容。 母親今年三十四歲了,可哪怕是白日里湊近了看,母親眼角也是沒有細紋的。 只是,母親如今緊抿著雙唇,臉上神情與其說是平淡還不如說是冷漠。 母親好像是生氣了? 可是母親為什么生氣呢? 郭圣通還以為進來后母親就會和她說起聯姻的事,卻不想母親始終在寫字。 而且,母親怎么像是在生她的氣呢? 郭圣通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因為母親把她叫到了書房來。 以前郭況因為調皮頑劣而氣走了好幾個講席后,母親生恐他將來長歪了,把他叫到了書房中讓他跪下,讓他當著父親的面悔過。 雖然那個時候,郭況不明白父親在哪。 畢竟,書房中是沒有牌位的。 但母親那般嚴肅的樣子叫郭況有疑問也不敢問,他只好硬著頭皮在腦海中想象著祠堂中父親的牌位然后對著空氣認錯。 他后來跟郭圣通說,母親說跪下時聲音明明不大,但還是把他嚇的膝蓋一軟立時就痛快跪下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形容那時的感覺。 “就好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回憶到此,郭圣通深吸了口氣,鼓起勇氣望向母親,“阿——” “跪下!” 仿佛是為了和郭圣通的回憶唱和,郭圣通的“母”字還哽在喉嚨里,就被母親的輕聲斷喝打斷。 她頭皮一麻,心下一顫,和郭況當初一樣極其痛快跪下了。 沒有半點猶豫,沒有半點糾結,就這么撲通一聲跪下了。 幸好因著是冬天,書房中鋪了厚厚的毛毯,她的膝蓋還算不上太疼。 雖然,還是有些發麻…… 更準確的說,她的心被這猛烈的一跪嚇的忘跳了半拍,而后便是發麻。 母親說完“跪下”后仍然繼續在書案前寫著字。 郭圣通偷瞄了母親好幾次,見母親臉沉如水,總算明白郭況口中暴風雨前的母親是什么樣子了。 可是,母親為什么生她的氣呢? 總不能是母親發現了她重生的秘密吧? 郭圣通在心中猛烈地搖頭,不可能! 她剛從那場怪燒后醒來后,是變了許多。 母親也覺察到了,但郭圣通想母親應該只是以為她長大了。 就像郭況,從前那么不愛念書,如今不也變得和父親一般愛書如命了? 可話是這么說,郭圣通心下仍是止不住的發慌。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那母親為什么生氣? 為聯姻的事生氣? 那應該氣大舅啊。 可是,母親絕不是那般不知顧全大局的人,她即便不能接受也會理解大舅的難處的。 這也不是,那也不是,母親到底為什么事生氣??? 郭圣通蹙起眉頭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她小心翼翼地望向母親,試探地準備張嘴詢問。 母親就像心有所感一般,冷冷地瞥過一眼來。 母親的眸中燃著怒火,只不過她在極力遏制著。 郭圣通吞咽了一下口水,垂下頭不敢再說話。 她長這么大,母親連一句重話都不曾對她說過。 哪怕從前她不能理解父親把家財全讓給叔叔時,母親也沒有這么生氣過,她只是不再和郭圣通說起父親。 郭圣通這么想著,頭皮又微麻起來。 她是犯了什么大錯,能讓母親這么生氣? 屋內刻漏滴滴噠噠地走著,郭圣通起初還時不時扭頭去看,到后來便懶得看了,跪在地上放空思緒。 等著母親終于放下筆時,已是戌時末了。 郭圣通聽著母親擱筆的動靜,立時回過神來,仰起臉怯生生地望向母親。 雖然還不知道母親為什么生她的氣,但她莫名地就覺得心虛氣短。 或許,這就是母親的威嚴吧? 母親看向她,臉上仍是波瀾不興,“腿麻嗎?” 這是要讓她起來了嗎? 郭圣通連忙點頭,“不止麻,還疼,跪了這么久我的腿都不過血了?!?/br> 母親緩緩站起身來,“繼續跪著吧,離把腿歸廢還早著呢?!?/br> “???”郭圣通訝然,而后乖覺地低下頭去。 母親的腳步聲輕輕響起,郭圣通身前轉瞬間便被一團陰影籠罩。 “抬起頭來?!?/br> 郭圣通順從地仰起頭來。 “當著你父親說說,你哪錯了?” ??? 她哪錯了? 她也不知道??! 郭圣通愕然,迎著母親薄怒的目光囁嚅道:“……我……我不……” 然而很顯然的是,母親并不需要她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