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血rou。

少年趴在他身上，慢慢地閉上眼睛，安靜地睡去了。

葉茂溜進寢殿，看到皇帝鮮血模糊的左肩，險些叫出聲，被景燁瞪了一眼，堵在喉嚨里。

藺杭余冷眼旁觀，起身道：“明日此時，我再來?！?/br>
景燁點點頭道：“先生走好?！?/br>
葉茂哆哆嗦嗦湊上來，看了看他的傷口，不敢碰，連滾帶爬沖出去召太醫了。

“幸而只是皮rou傷，未曾傷到筋骨……”老太醫替皇帝搭了搭脈。

“又不是鐵齒銅牙，還能把骨頭咬碎不成?！本盁钸€有心思玩笑，轉頭看到顧泓林曉聲兩人面沉如水，好像還泛著點黑氣，不由咳了一聲：“這是什么？給朕甩臉子呢？”

林曉聲捏緊他另一只手的手腕，冷聲道：“陛下掌管天下事物，難道竟不知道照顧自己的身體么？”

景燁訥訥地沒說話。

老太醫留下傷藥，彎腰退下了。

顧泓垂眼望著景燁道：“陛下重情，殊不知多情亦是無情?！?/br>
景燁搖頭笑道：“多說無益，只是我希望你們，永無讓我憂心性命的一日?！?/br>
顧泓道：“平月城在其地界積威已久，若不加處置，遲早會生出事端?！?/br>
“那也與此事無關?！本盁畛隽藭?，微微笑道，“老城主孤身離開，城中眾人皆以少主馬首是瞻，若他不能完好無虞地回去，群龍無首，那才是真正棘手?！?/br>
“不錯?！鳖欍а?，“但陛下所為，并不僅只出自安撫平月人的意思吧？”

景燁道：“阿寰他……是個好兒郎，年紀輕輕折在這里，朕不忍?！?/br>
下大雪那天，景韻趴在窗前看：“叔父，下雪了！”

景燁看過去：“今年的雪下得大，來年百姓的日子該好些了?！闭f了示意葉茂。

葉茂忙把景韻抱下來：“小殿下呀，這么開著窗要病的?！?/br>
“別關，教我也看一眼?！?/br>
身后傳來聲音，景燁一怔，轉過身去，只見樂正寰被小太監扶著，慢慢走出來，朝他一笑。

等到冬雪化盡，御花園里枝頭發出嫩芽的時候，西戎人有了動靜，猛虎受創后的掙扎，依然不容小覷。

朝中大臣們忸忸怩怩黃花大閨女似的，推選出幾個人，景燁都不滿意。葉茂試探著說：“正德門那里……”

景燁不耐煩道：“傷還沒好利索呢，逞什么能！”

葉茂識趣閉嘴。

誰知沒過幾日，李亭秋的請愿書就被送到了案頭，景燁皺著眉看過了，放在案角道：“退回去?！?/br>
“陛下……”葉茂彎腰道，“李將軍候在殿外呢?！?/br>
景燁的手頓了頓，道：“傳?！?/br>
不一會兒，李亭秋跟在內監身后踏進殿內。

景燁支著下巴看著他，李亭秋單膝跪地道：“臣參見陛下。臣請愿北上一事，還望陛下斟酌?！?/br>
景燁沉默了一會，皺眉道：“朕以為你知道分寸……”

“臣身上舊傷已痊愈了十之八九，陛下安心?！崩钔で锾痤^，“臣無福陪伴陛下左右，就請陛下容臣，再替陛下了卻一樁心事吧?！?/br>
景燁怔了怔，心中醞釀好了萬種拒絕這人的理由，終究化作一聲輕嘆。

“路途遙苦，你……望自珍重?！?/br>
三日內集結兵馬，誰知北塞又傳來消息，烏桓王領兵在前，中了西戎埋伏，重傷不醒。

景燁吩咐道：“叫人把嘴閉緊，別教鳳陽殿知道了?！?/br>
葉茂苦了一張臉道：“陛下，這驛使入宮，宮人們可都瞧見的，想瞞著襄妃娘娘，只怕是難?！?/br>
景燁心里明白，只蹙眉道：“叫你去你去便是了，多話?！?/br>
次日一早起來，葉茂在外室輕輕地喊：“陛下?！?/br>
景燁翻身要坐起來，被陸白藏從背后一把抱住腰，半是裝腔半是哄道：“好陛下，這小別勝新婚，多睡一會嘛?！?/br>
葉茂遲疑了一會，道：“陛下，襄妃娘娘求見?！?/br>
景燁拉開他的手道：“多半是為了烏桓王之事，若不召見，只怕他要一直等著?！?/br>
陸白藏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在他唇上吻咬著：“唔……多等一會也不妨事……”

景燁推開他的臉道：“朕腰疼，你自己玩?！?/br>
陸白藏笑道：“腰疼？我給你揉揉……”

景燁拍開他意圖不軌的手，掀被下床，道：“更衣?！?/br>
“臣知曉此舉違背盟約?！备袼_跪在殿內冰涼的石板上，“但臣求陛下，讓臣回烏桓見一見兄長?！?/br>
“你兄長中伏受傷?！本盁畹?，“朕會派人盡心醫治，用最好的傷藥，你……”

格薩咬牙，握緊拳頭道：“陛下何苦欺瞞臣呢，若不是性命攸關，又怎會讓人千里送信來，臣只求陛下，讓臣有生之年，能再見大哥一面?！?/br>
景燁語塞，眼前的少年低著頭，他在害怕。害怕沒有錯，人生在世，若沒有兩個能夠為之擔驚受怕的人，又有什么意思？

景燁偏過頭道：“襄妃，你身為宮嬪，決不能踏出宮門半步?！?/br>
格薩的額頭一片冰涼，還是凜冽的早春，他卻生出一層薄汗。

他在做什么？他是烏桓派來的人質，該安安分分呆在鳳陽殿里，大早闖到這里來，希望這個掌握著他烏桓命脈的人對他予取予求……

原來他一直認為，這個人是會縱容他的。

方才說的那些話，實在辜負族人對他的期望。

景燁摩挲著扶手，忽然道：“李亭秋此次北上御敵，路途遙遠，著實辛苦，朕想指個宮人照顧他，你覺得派誰好？”

格薩垂眼道：“陛下看誰好，就是誰了?！?/br>
景燁唔了一聲道：“其實朕方才心里已有了人選，只是這孩子的名字不好，說出去怕人生疑，不如另取一個?！?/br>
他這一番話仿佛自言自語，格薩卻是心中一動。

“曾聞前朝有一琵琶名手，作曲，技驚四座，你……便用這個作漢名吧，當是朕賜給你的?！?/br>
格薩猛然抬頭，景燁看著他玩笑道：“冠了朕給的名字，便是朕的人了?！?/br>
三日后，大軍開撥，皇帝親至城外相送。

祭天畢，李亭秋跪地，接過景燁手中佩劍，隨即起身上馬。

青年將軍勒馬回頭，看了眼被眾人簇擁著的天子。

旗子被風吹得獵獵，鼓聲大作。

景燁袖手看著那人的背影漸漸遠去，不知怎的有些出神。

葉茂小心道：“陛下?！?/br>
凜風吹在臉上，景燁乍然回神，道：“回宮?！?/br>
回宮幾天，樂正寰傷好得快，便鬧著要喝酒。

他在生死關頭走了一遭，性子還是一點沒變，哪怕武功盡失，行動不便，躺著也能翻出天來，也只有景燁治得住他。

景燁說：“就這么想喝？”

“對呀?！鄙倌隂]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