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生活著就好，接著你爸爸就會獲得賣老婆的回報，你還是那個一無所知的小公舉，夠不夠？夠不夠？滾，你他媽滾！”

    江夏從沒看過張揚暴怒的樣子，印象里他總是嬉皮笑臉，最多也就是對著自己露出幾分不耐煩，從來沒有真正惡聲惡氣的對自己過。雖然江夏的父親多年以來一直是在張揚父親手下任職，可江夏從沒覺得自己低人一等……她也不明白為什么母親總要求自己要對張揚好，不要逆著張揚，在她眼里，張揚就是個小屁孩。

    江夏突然間明白了好多，她的臉變得煞白，顫著嘴唇，眼淚早已經流了滿臉：“不會的，他們不會的……”

    張揚像是忽然又平靜了下來似的，對著她露出了一個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

    下一秒。他就砰的關上了門。

    *

    張揚游蕩在大街上，像行尸走rou。

    他忽然明白，也許父親是真的很愛母親。

    但他覺得父親對他真的真的太殘忍了。

    他怎么能放他一個人獨自面對這個世界的所有痛苦呢？他不是一直以來都為自己鋪好了一切嗎？他怎么就自己離開了呢，沒有任何告別的，就這樣一個人從容的離開呢？

    游蕩間，他遇見了前幾天還挨在自己身邊像狗一樣的黃毛，再遇到，他卻對自己露出了一個惡毒扭曲的笑容：“喲，這不是我們張大爺嗎？怎么一個人在外面呢？要不要小弟給你伺候伺候？”

    張揚不太想理他，從旁邊繞了過去。

    黃毛的眼睛發亮，亮的嚇人，他推了張揚一把，說道：“你他媽的擺什么譜，你以為你爸爸還是張局長呢？他就是個罪犯，坐大牢的！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平時使喚哥幾個使喚慣了是吧，今天再伺候你一次，??？”

    張揚對他那張讓人作嘔的臉露出了一個惡毒的笑容，然后狠狠揮起了拳頭。

    如果生活是漫畫，張揚就可以帥氣的讓這群狗全都跪下來求饒，而他自己還是一塵不染的男主角。

    但是生活它真實的有點不近人情。

    張揚躺在地上，嘴里的血腥味一直消散不去，臉疼的厲害，手也是。好像折了。

    自己真是人不人鬼不鬼，思及此，張揚竟然笑了。

    他吃力的掏出碎屏的手機，屏保上的合影也有些碎了，但是笑容還是很燦爛。

    活在昨天的那兩個人，臉上掛著無憂無慮的笑容。

    他撥通了沈逸的手機號。

    等沈逸來的那一會兒，他想了很多東西。

    什么是墻倒眾人推，什么是人情冷暖，他一夜之間，幾天之間，好像都明白了。

    他去找那些平時和父親關系很好的同事朋友，有一些閉門不見，有一些干脆趕他走，還有一些擺出可笑的嘴臉告訴他回去吧，大人的事情不是小孩子能管的了的。

    那避之不及的模樣，似乎全然忘了先前是如何巴結父親，又是如何對他露出和藹的像對著親生兒子一樣的笑容。

    張揚一會兒冷一會兒熱。

    小綿羊還是乖乖來了，在自己說再不來就要死了的話之后。

    沈逸還是很干凈的那個沈逸，生活也還是按部就班的照著昨天來的，沒有什么大的不同。但是自己卻好像經歷了一輩子的煎熬，只是眨眼之間，生活就變了個天翻地覆。

    他不想承認自己脆弱?？伤娴?，有點忍不了沈逸身上真實的，可靠的，溫暖的溫度。

    和父親臨走時的笑容一樣殘忍，殘忍的逼他掉眼淚。

    張揚最后還是沒等到沈逸過來。

    他跌跌撞撞的站了起來，抹了把臉，回家了。

    *

    父親從來不說無用的話。

    張揚對著母親的相框看了半晌，動手拆了起來。

    里面夾著一張銀/行卡。

    密碼八成是自己生日加上mama生日。

    張揚捂著臉坐了一夜。

    （三）

    他打包了自己的東西，左看看右看看，都是些讓人索然無味的物品。

    也還只有沈逸的那個水杯看著順眼些。

    他背著包，學著沈逸的樣子往杯子里灌了水，鎖好門就走了。

    這好多年，他第一次認真的聽了父親的話。他決定去外公家。

    母親的老家在鄉下，典型的江南水鄉，房子都建在河岸邊，很有詩意。外公家并不富裕，但也是殷實的家庭。張揚來了，他也一句話都不多說。只是吩咐外婆給他安頓好了一切。每天早上五點鐘他就被強制拖起來。外公帶著他撐著小船，看看漁籠里有沒有魚蝦，有的就倒在船艙里，沒有的就換個位置下籠。轉了一圈回來，能撈到不少東西。天色也大亮了，大約是七八點鐘的光景。

    一回來，外婆就做好了早飯，很簡單的清粥，家里種的稻子，用鐵鍋熬出來的。糯米捏的小餅子，黃澄澄的，散發著甜甜的香氣，還有一盤子雞蛋炒咸菜，自家的雞下的蛋，自己種的菜腌出來的咸菜。還有外婆那笑瞇瞇的臉，張揚忽然想起來小時候母親也給他做過一樣的早飯。

    上午，張揚有時候和外公一起理漁網，有時候被外婆叫去名義上是幫忙洗菜弄飯，其實是怕他累著啥也不讓他做。他有時幫忙燒火，常?；鸫蟮陌巡私o弄糊了。

    被外婆嫌棄地攆出去了。

    他也想不起來玩手機玩電腦，每天和當過兵的外公一起看抗日劇，聽外公一本正經的吐槽。和外婆一起看八點檔肥皂劇，給不識字的她講劇情。晚上九點多，他就睡覺了，伴著水聲和蛙鳴。

    夏天來了，張揚也黑了不少。

    外公吩咐他把魚給賣了，他就和收魚蝦的小販稱斤論兩，為了一塊錢兩塊錢磨半天的嘴皮子。

    直把隔壁剛初中畢業的小姑娘看得臉紅紅的。

    她從來沒見過這么好看的男孩子。

    *

    張揚無所事事的在外公家住了好幾個月，直到八月接近尾聲。

    他看起來已經和鄉下土生土長的男孩子們沒什么兩樣了，每天光著膀子游泳，逮野雞抓小鳥，有時候游到河中間折了一大捆蓮蓬帶回來，給隔壁家的小女孩兒。

    她總是眼睛亮亮的，臉紅紅的說謝謝哥哥。

    讓張揚想起沈逸。

    他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

    夏天結束的那一天，張揚背著來時的包，和脊背佝僂的外公一起去了鎮上的唯一一個高中報道。

    他耽誤的課太多，干脆從高一開始讀起。在報名的地方看見那個小姑娘，她驚訝的眼睛都瞪圓了。

    外公告訴他說不晚，他們那會兒讀書都遲。

    對著外公外婆包容的眼神，張揚摸了摸鼻子，很不爭氣的想哭。

    他想，他已經不是從前那個自以為成熟，其實最傻逼的張揚了。

    他決定接受改造，重新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