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的故事……說到這里就完了，天也亮了，陛下?！?/br>
77、　尾聲·星辰

黎明，通透的曙光從御書房外無孔不入地透入。

李效：“最后那一夜的事，按道理說，只有成祖與張慕知道，成祖自回宮后萬念俱灰，自不會再向旁人提及?！?/br>
許凌云點了點頭。

李效道：“成祖喝了那杯醉生夢死，竟是轉生到孤的面前來了?！?/br>
許凌云笑了笑，看著張慕。

過了很久很久，許凌云開了口，說：

“朕一直以為你是他，明日便將獲罪而死，結束這世人了，還有什么想問的，問罷?！?/br>
李效靜了，而后道：“你覺得我是他？”

許凌云緩緩搖頭：“現在看上去，真的不像，你就從未想起來過么?！?/br>
李效難以置信地搖頭，而后道：“我不知道，你興許只是認錯人了?！?/br>
許凌云嘆了口氣，道：“不會認錯人，你兩世為人，上輩子的事已忘了，是我不甘心，執念太強，也不是一件好事。罷了，你送我一程吧，沒有什么遺憾了?！?/br>
李效：“所以，你才會將帝位拱手讓我?！?/br>
許凌云溫和地笑道：“這輩子都想好了，江山本就有一半是你的，再過個千秋萬世，又不知是誰的了，那位置給誰，有多大的關系？”

李效：“先生為何將你與我換過來，我也明白了?！?/br>
許凌云輕輕地點了點頭，答道：“是的，他想把我留在他的身邊，讓我當一個平凡的小孩，再一次看著我長大，教我念書，寫字，畫畫，吹笛子……如果當初我進了宮，我定會去將你尋來，和你從頭開始?！?/br>
“然而你成了許家的人?！崩钚У溃骸氨悴荒茈S心所欲了?！?/br>
許凌云苦笑道：“就算貴為天子，誰又能隨心所欲呢？”

李效沉默了，良久后許凌云又道：“其實他大可不必這么麻煩，連累了不少人，慕哥，你已經不是你了，我自從那天燒了喬婆婆的屋子，便再沒有旁的打算，與其古井無波地過完一生，不如早些結束，忘盡前塵，重新開始來的自在?！?/br>
“我這一世人為你而來，你是他也好，是你自己也好，只要你過得開心，我的心愿就完了，賜我死吧?！?/br>
又過了很久，李效道：“你去罷?！?/br>
許凌云笑道：“謝謝?！?/br>
侍衛們把許凌云帶回了天牢，距午時問斬還有三個時辰，端上酒，菜，許凌云碰也沒有碰，倚在牢獄的墻邊看著鐵窗外的天空。

兩百年前也是這樣的風流云散，時隔悠悠歲月，皓皓長空，一切都幾乎沒有變過。

李效負手站在御花園中，抬頭看著天際流云。

午時，獄卒進來，端著一個盤，一杯酒，酒色殷紅如血。

許凌云看了一會，道：“讓他砍我的頭?！?/br>
“陛下心意改了?！豹z卒道：“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br>
許凌云凝視那杯酒很久，繼而仰脖喝盡，躺在牢中喘息片刻，閉上了雙眼。

李效坐在案前，一手跟隨扶峰學的隸書遒勁有力，揮灑而就，寫了密密麻麻的滿紙字。

當天午時，皇宮內九聲喪鐘響，李效駕崩。

李承青被冊為太子，唐思在明凰殿內尋見李效生前遺詔，亭海生監國，至李承青十六歲登基，改年號為慶文。

慶文元年，李承青大婚，欽天監擇日，前來回報。

欽天監：“陛下，今年的七月初一是個好日子，紫微垣經中天，再過段日子，紫微星又要降世了?！?/br>
李承青笑道：“朕不就是紫微星么？帝王俱是紫微托生，史書上說的?！?/br>
欽天監笑道：“不不，陛下有所不知，陛下乃是紫微垣穹光罩頂，九五至尊的天子，天子上應蒼天，下啟萬民，稱作紫微垣附身，而非紫微星降世?！?/br>
李承青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朕也覺得托生這話說不通，否則歷朝歷代天子，不都成了一個人么?！?/br>
欽天監笑道：“自古紫微星降世，也是有的，諸天星官中，紫微星主血災，托生時必有一番腥風血雨。兩百余年前，紫微星晦暗，一星消失無蹤，想必就是紫微星降世?！?/br>
李承青心里暗自算了算，兩百余年前……忍不住又問：“紫微星多少年托生一次?！?/br>
欽天監道：“這個老夫說不準，但歷朝欽天歷上記載，那次紫微星消失，同時文曲星，武曲星雙星降世托生?！?/br>
“可不到數十年，文曲星再次歸位，唯武曲星與紫微星不知去向。想必人間壽終后流連不去。過得百余年，文曲星又不見了，想必是下世來尋?！?/br>
李承青笑道：“有這蹊蹺?！?/br>
欽天監笑道：“凡間總總，不過是個傳說，陛下當故事聽著罷了?！闭f畢起身告退。

秋來香晚，一殿艷紅。

——鷹奴·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青山綠水，長天杳闊，一縷孤魂在世間游蕩。

“你見到一個高高的鬼魂么？”那縷孤魂執著地四處問。

曠野上的野鬼俱茫然搖頭。

數月前的那場大戰殺的人實在太多太多，乃至世間到處都是游蕩的魂魄，人死后，就變了個模樣，再也不是自己了，也認不得旁的人了。

那縷孤魂忘了自己生前是誰，也不記得自己長什么樣，更不知自己為何沒有前去托生，只在世間游來蕩去，唯一的記憶只有“尋找一個高高的鬼魂”。

所有的魂魄都忘記了自己，更不可能找到自己。

孤魂在世上游蕩了近百年，依舊沒有找到想找的那名高高的鬼魂，他甚至忘了為什么要去尋找，只有一個固執的念頭。

某一夜，諸天星宮產生了百年一次的亂序，斗轉星移，星落長空，于子時被打散，繼而紛紛掉頭，重尋歸宿。

“你在找我？”一個發著光的人影浮現于孤魂面前。

孤魂道：“你是何人?！?/br>
“武曲星君?！蹦侨擞暗?。

孤魂：“武曲星君是什么?！?/br>
“你執念仍在，無法歸星位，上蒼見你流連世間不忍心，命我下來尋你?！蔽淝蔷溃骸澳阍斓臍⒛跆?，乃至壽終后仍在人間受苦，跟我走罷。文曲星君也在尋你?！?/br>
孤魂：“不走，我要找到慕哥?！?/br>
武曲星君：“是我，那是我昔日的名字?！?/br>
孤魂茫然抬頭，看著那發光的人影。

“你沒喝醉生夢死，這可怎么辦……”孤魂喃喃道，抬手去摸，卻摸不到實體：“你臉上的紅痕沒了……”

武曲星君道：“紫微星君，你當真一點記不得了？”

孤魂緩緩搖頭，武曲星道：“你將你自己給忘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