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陳述著一個事實，卻無法忽略身邊另一個人瞬間的僵直。

“去哪？”

“美國?！?/br>
“……什么時候？”

“明天?！?/br>
……

于是，原本仍有余熱擴散的空間內，瞬間氣溫驟降。

宋夕無法形容此時內心的感受，很意外……卻又不那么意外。

關于未來的問題，也許誰都不比誰考慮得少些。他一直都清楚自己的位置，也明白少爺的。這個不是金錢上的衡量，而是在這種背景下，大家所必須經歷的路。

他曾經問過自己，在這樣的家世下，安然會真的如他自己所設定的那樣考一間國內的三流大學，然后安穩的畢業，再回去繼承家業？！

這可能性有多大？

呵，白癡都知道。

所以他從來不曾幻想什么未來……只是沒料想到這未來會來得如此之快，不是明明還有半年時間嗎……

“去那邊上學？”

“嗯?！?/br>
“多久？”

“……我不知道?！?/br>
接著，大家又變得沉默，仿佛不知該說些什么。

直到后來，宋夕推開少爺起身，下床走出房間，再出現時已經重新穿戴整齊，并將手里拿著的屬于戴安然的外套扔到了床上。

一把抓下蒙住了頭的西裝，后者一臉呆滯。

卻聽門旁的人交代道：“趕緊穿好衣服，咱上樓放禮花去?！?/br>
原本壓抑的氣氛被對方這一系列莫名其妙的舉動打散，戴安然機械似的穿好對方為自己拿來的衣服，隨即跟在他的身后，兩人將早先買來的禮花炮坐著電梯搬到了頂樓。

安靜的凌晨，漆黑的夜空，小區里雖然仍零星有鞭炮聲響起，卻蓋不住屬于夜的濃重。

三十層的頂樓，連冷風都透著刮骨的架勢，凍得人直縮脖子。

戴安然穿得不多，收緊了衣襟看著宋夕將禮花點燃，隨后才跟著對方撤到了安全地帶。

“騰”的一下，第一顆禮花升空，隨著“轟”的一聲在天空中飛濺開來，帶著金色的光彩，燃亮了小半個的夜空，迸發著絢爛的光與熱。

綻放后，閃爍著如星般的余輝下落，漸漸融入背景里的一片墨色。

然而這僅僅是一場表演的開始，隨即，接二連三的光火燃現，躍向高空。

就像一出□迭起的劇目，誘惑著關注者的眼。

五光十色的光亮映在兩人仰望空中的臉上，他們的身體不自覺的挨得很近，卻沒有人試圖說話。

因為知道煙花絢爛背后的寂寞，越絢爛越寂寞。那種感覺，像極了此刻復雜的心境。

又是一顆禮花綻放，于空中消散后，便再也聽不到看不到任何下文。

他們知道，這就是華麗的演出落幕的一刻，喧囂再次回歸寧靜。鼻尖已經被凍得毫無知覺，只是沒人舍得先行離開。

“你什么時候走？”

“一會……夏天他爸在樓下等我?！?/br>
“哦?！陛p輕的應了一聲，接下來，宋夕便不知該如何繼續。

“你……”

“嗯？”

你能等我嗎？等我回來。

戴安然轉過頭，看著對方那一半隱于夜色的臉，猶豫一陣后，終究還是把后面的句子重新咽了回去。

“沒什么?！鄙贍敳辉倏月?。

不是無話可說，而是不知該從何說起。

任何承諾都像是易碎的玻璃，經不起推敲。與其以后拿著這保證相互詆毀傷害，倒不如不要過分追究，大家都落得個輕松自在。

宋夕見狀，笑了笑。半真半假的問了一句：“我說……你就不能不走？”

他知道這句話聽上去有多么的幼稚，有多么的接近安然少爺的風格，可是盡管如此，不說些什么只會讓自己更加難受。

“呵呵，那以后你養我？”對于老爸的話，戴安然也不是沒有過考慮，他隱約知道自己應該選擇什么，否則不會妥協得這么輕易。

“行啊，根本不算問題，我養你?！焙笳叽饝南喈斖纯?，幾乎不曾考慮。

一問一答，兩人看了看對方，都呵呵的笑了。

笑過后，卻又無奈的撇撇嘴，想著如果事情真這么簡單不知該有多好。

有點笑不出來了。

……

所以這算是分手嗎？

望進彼此的眼，沒有人知道答案。

“喂，別拿那要死要活的臉嚇人行不行？以后又不是不能聯系，現在聯系手段這么方便，而且放假不是還能回來嗎？？”

“呵呵，說的也是?！?/br>
“……記得下了飛機記得給我打個電話?！?/br>
“嗯，好?！?/br>
不知是安慰對方還是安慰自己，好像每個人都希望把這個事實淡化再淡化，直到仿佛在談論一場愉快的短途旅游。

總覺得不夠，還想再多說些什么，可是想來想去，卻找不到相應的話題。

拿出手機，就著微弱的光源看了看時間，戴安然又重新抬起頭來，臉上帶著為難與不舍。

“該走了吧?！边@次換宋夕替他開口。

“嗯……那我走了?！?/br>
“好?！?/br>
遲疑了片刻，又低聲的說了句“再見”。最后，戴安然才一轉身，默默地走出了宋夕的視線。

獨自一人在三十層的樓頂吹著冷風，想象著就是一件極度無聊的事情。

于是宋夕一笑，也緊接著閃進了樓道。

靠著那有些灰塵堆積的墻壁不知站了多久，這才重新直起身子走向電梯。

站在自家的防盜門前，伸手掏出鑰匙，剛要開門的工夫卻發現了頭上的那副對聯。

只覺得可笑，索性抬起胳膊，一把將那大紅的紙張從墻壁上撕了下來。

于是……

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