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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記事起就這么叫,就跟這兒喊大爺大媽是一樣的?!?/br>“噢?!?/br>沉默良久,兩人都沒再說話,半晌張欣低低地說了一句,“二哥,我現在沒家了……”“你不都咱媽了么?怎么,嫌我家破?”“不是,不是——”張欣趕緊解釋,“以前,雖然下放到這兒來,但是總覺得北京還有mama在那,家就還在那兒,可是現在,mama,走……了,突然才明白過來,家也就沒了,我現在就沒家了?!?/br>“你家不是還有一個jiejie么?”“jiejie一時半會肯定回不來,現在局勢這么緊張,她又在美國那么遠的地方……”“美國?在哪?”“老遠了,就是外國,你看啊,咱們叫中國,人家叫美國,你想想,都差了國字輩兒了,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她?!?/br>“再遠也得有個地方吧,能有多遠???”“坐船要四十多天吧……”“四十多天……”二慶只能想到四十多天在鄉下來說其實很快,四十天之前播種下地的小麥種子,四十天之后肯定都開始抽芽了。“反正很遠了……”張欣無比惆悵地說著。“你也別那么怕,就在這住著,回頭你們要是能回城……”二慶頓了頓,“能回城再回去,畢竟大城市比我們這要好,好好干,將來二哥老了去你那享享福?!?/br>“噗——”張欣低頭笑,“二哥,你就大我九歲,你老了我估計也老了,不過你現在身體這么棒,將來肯定老得慢,所以說不定我們是一起老的?!?/br>“也是,你看你精瘦的?!?/br>二慶說著伸手去捏了捏張欣的肩膀,沒使勁,張欣怕癢癢,縮著肩膀往被窩里躲。“二哥,我吹了燈,睡吧?!?/br>“好?!?/br>張欣欠起身把燈吹滅,躺好,睜著眼睛望著黑夜,身體仿佛輕飄飄地飛上了天空,他又看見了父親嚴肅的面容,母親寵愛的笑臉,還有jiejie一會賭氣一會開懷大笑的樣子,他像是朝著無邊無際的方向飛去,再也不要沾染這片土地,不要感受到別離的傷痛。眼淚順著眼角淌下來,張欣吸了吸鼻子,咬著牙忍著悲慟。這時二慶的手從身邊伸過來,伸進自己的后頸脖和枕頭中間,用力一帶,自己便蜷縮到二慶的懷里,暖和的,寬闊的,堅實的懷抱,二慶的肚子貼在自己的后背上,隨著呼吸一深一淺地起伏。張欣伸手輕輕捏著枕在自己頸脖下面的二慶的胳膊,沉沉睡去。☆、第24章再過兩天就是臘月二十三,鄉下過小年的日子。張欣除了平日里偶爾咳嗽幾聲,身體基本無大礙。原先一直病在床上,后來下了床,年底也沒什么工要做,白天幾乎都待在二慶家,帶著二寶玩,太陽好的時候就坐在土墻根下陪老爺子聊天。他開始教二寶認字,張欣發現二寶是個挺較真的孩子,教一個字認一個字,記不住就不會再學新的字。鄉下日子苦,老古話說:大人望插田,小孩望過年。過年除了能吃上一點像樣的飯菜之外,大人幾乎都在愁著來年的收成,老天照顧能多收點,交了公糧自家還能剩下一些維持生計,遇上年份不好,一家老小只能吃著糠米飯就著鹽水蘿卜挨日子。娃娃們從來不會考慮這些,聽大人說過小年就是接祖宗回家過年的日子,噼里啪啦幾聲炮竹響,就打響了快樂的日子,可以吵鬧著穿新衣服新鞋,而且每天都能吃上兩粒糖,一直鬧騰到元宵才結束,這近一個月的時間里,是最無憂無慮的日子。張欣和其他幾個知青一起結算了這半年的工分,加起來除去扣掉的公糧,自己領回了六塊三毛八分錢,宿舍里數自己領回來的錢最少,最多的是周賓,足有十一塊多。張欣低著頭坐在自己床鋪上,把手里的錢來回數了一遍又一遍,盤算著改去公社換些布票給二哥一家添置幾件新衣服。周賓惦著手里的一堆小碎鈔,有些不以為然,“這點錢不夠我在北京花一天?!?/br>“得了吧,你還在做你的北京夢呢!”陳昊笑道。“我聽說最近跟老蘇關系不大融洽啊,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敝苜e隨口說著,“要是真干起來,我第一個要求上前線?!?/br>“你都打哪聽來的這些小道消息啊——”陳昊最忌聽人議論國家大事,他一向作風嚴謹,生怕一不留神被人抓了小辮子。“什么叫小道消息,咱們國家都在建立生產建設兵團了,北方好幾個地方都有自己的獨立團,隨時準備戰斗,我好幾個下放到大興安嶺那邊的同學現在都混到連級了!”周賓說著有些不甘心,“也就這鬼地方,就是打起來一時半會也打不到這兒!”陳昊連忙打斷周賓,“小祖宗您趕快別亂說話了,還嫌不夠亂么?!鞭D身又問張欣:“你領得錢不少呢,準備怎么花?”“呵呵,想給二寶做件襖子,也不知道要多少錢,不知道夠不夠?!睆埿佬χ?。“這個你得問問李國梁,他不是一直在跟陸會計后面做事呢么……”陳昊說著轉頭望李國梁。李國梁自從那次在劉艷芳那鬧了別扭之后,就跟換了個人似的,他那被摔散了無線電被他收集好又重新組裝起來,這回竟然偶爾能聽到里面有人說話的聲音。只是他本人更沉默了,大多數時候大家一起談話時似乎都習慣了他像個透明人一樣的存在。“???”李國梁回過神。“呃,這有點不大好吧……”張欣連忙拒絕陳昊的建議。“啥就不大好了,又不是叫你挖社會主義墻角……”陳昊笑,“國梁,張欣說他想買點布,你那能搞到布票么?”“噢……我回頭去隊里看看,有的話我幫你搞點兒?!崩顕赫f道。“嘿,那先謝謝啦!”張欣聽到這消息有些激動,咳嗽了幾下。“跟我客氣啥?!崩顕赫f完又進入了入定狀態。“你們這些小知識青年啊,胸無大志啊——”周賓裝作一副頗為無奈地望著房頂,“幾匹破布就能把你們高興成這樣,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啊——誰來拯救我這個末路英雄啊——”“哈哈——”周賓的感嘆引得張欣和陳昊一陣笑。這兩天二慶一直在幫隊里忙著給水庫抽水,每年年底水庫都會抽一次水,一來收集里面的野生魚蝦,二來給水庫換換水,來年莊稼的收成好壞很大一部分就指著這水庫里的水質了。老式腳踩的水車,一端架在岸邊的大石塊上,另一端伸進水里,隊里搬來兩架,村里出了兩架,還從老產屋村借來兩架,村里八個壯勞力一齊上陣這才開始吱吱呀呀給水庫往外抽水。臘月二十二上午開始抽,中間休息了一個晚上,一直到隔天下午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