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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去非筋疲力盡丟了鞭子,踉蹌跌坐于小榻之上,仿佛有什么東西永遠地從guntang的腔中滑了出去,永不可復得,這樣的認知,的確讓他生出一分懼意來,他頹然地望向已被自己鞭笞得遍體鱗傷的幼弟,是的,他從未這般狠心過,也從未這般失望過,以至于底下去之在抬首望向他時,他也只是道出疲乏至極的一句話: “成去之,于公于私,你都是錯,這些年,我在你身上的心思,全是枉然么?” 方才萬般疼痛且都不及此句來得讓人心如刀絞,外頭天色暗了下來,去之眼中隨之猛將黯淡,一粒閃著冷光的淚緩緩滾落,沿著底下馬鞭淌向青磚,愈發冰涼,卻也了無蹤跡。 “滾,到年關都不要讓我再見著你……”成去非無力擺手道,扭過頭,不愿再看他,去之忍淚忍痛掙扎起身,身子像碎裂了一般,見兄長果真毫不關心,卻還是將他馬鞭撿拾起,撕扯著傷處重掛于墻上,默默施禮走出了橘園。 暮色已顯,走一步便是一步的痛,成去之腦中忍不住反復去想兄長那幾句話,面上迎著冷風,淚也流的更為兇肆,直到門口,遇上杳娘,杳娘見他身形全不似往昔,心中怪異,借著朦朧燈光一照,頓時一驚: “小公子,您這是……” 去之恍若未聞,只是往前走,杳娘想了想,追上前來,柔聲勸道:“您這樣子能去哪里?倘是犯錯了,就到大公子那里認個錯,不要置氣,我陪您去?!比ブ现阶硬煌?,靜靜道:“不必了,我用不著求情?!?/br> 身后杳娘自知無從勸得住,長嘆一聲,眼睜睜瞧他消失在冷寂夜色中,怔忪間,忽聽得寒雀撲棱棱自枝頭驚飛,這才回神:建康的秋意深的如此早,他那一身傷天涼自是要好的極慢了。 一名隨他前來的貼身侍衛,見他下得臺階,忙將馬牽過來,道:“將軍,這宮門都該落鎖了……”正說著,似發覺什么異樣處,定睛一看,卻見去之臉色青白一片,身上衣裳破裂,血污盡出,整個人被冷風一激,幾乎站立不住,侍衛大驚道:“將軍!”說罷下意識去扶他,去之猛一偏身子,避了過去,暗暗咬牙半天,才說出話來: “什么也不要問,”一身儼然已脫了力,他積聚片刻,方著手扶住馬鞍,低聲道,“助我上馬,我實在是沒辦法了?!?/br> 侍衛心中一陣難過,倘不是忍無可忍,以他素來的性子斷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而這一身鞭笞,只怕除了大司馬,是誰也不能加于他的了。他兄弟到底發生了何事,侍衛無從去想,默默扶他上馬,輕聲問道:“將軍,那我們要到哪里去?” 去之默然朝烏衣巷出口一望,前方燈火次第亮了,天上的秋星璨璨,彼此輝映,他抹去淚水:“隨便哪里都好,明日我們再回禁宮?!闭f罷低斥一聲□□駿馬,頃刻間便投入進了那蒼茫夜色之中。 夜沉沉,府邸四處不知何時盤旋了諸多烏鴉,叫聲凄厲。 直到戌時最后一刻,成去非方平整了蕪雜的思緒,正欲傳喚趙器,不想趙器未有任何征兆,自己竟直直闖了進來,奔至自己面前,“撲通”一聲跪地不起,泣道:“大公子,小公子他……” 趙器緩緩抬首,面上盡是涕淚:“大公子……大公子……”他口中似只剩這一句,不住重復,成去非瞳孔猛然收縮,手指摳緊了案沿,指尖已然失了血色,趙器見他整個人似被鎮住,匍匐往前靠近一步,哭道: “請大公子去前廳,小公子他,他墜了馬,脖頸折斷,已經失救……”趙器剩下的話含糊不清,實在忍不住,不由放出哭聲。 凝聚于瞳仁深處的一點燈火驟然化作劇毒的刀尖,泛著藍幽幽的光芒,去之死了,這個想法,便是這刀尖,將成去非從內至外剖開,挑刺穿了,挑刺透了,再也用不到這副軀殼。趙器望著他那雙素來冷靜自若的眼睛中,這一刻,他仿若看見歷代星辰皆炸裂于那眸子深處,他真是怕極了這樣的眼神。 似乎這十幾載來,從未這樣怕過。 然而他還是看見,烏衣巷的大公子終扶幾慢慢起身,無需任何人相扶,無需任何人相助,一步一步走了出來。 當二人來到前廳的一剎,成去非的腳步方有了怯意,知道消息的尚沒幾人,空蕩蕩的前廳里唯有侍衛一人,那侍衛見成去非一露面,只是不住叩首,額頭早已磕得血rou稀爛,聲音里滿是哭意: “小人罪該萬死,沒有照應好將軍,小人罪該萬死,小人罪該萬死……” 成去非置若罔聞,燭光映在他虛絕的面上,似也有了懼意,想要逃開一般晃動了兩番。 去之十分安靜地躺于地上,身上衣裳仍清晰留有兄長所給的縱橫血路,他的發髻散亂不堪,許是夜間策馬跌撞所致,許是當時無情鞭笞所致,然而這一切皆已不再重要,身上的傷痛已不再痛,心中的傷痛也已不再痛,他不必再等熬至年關,此刻已然歸家。 那具遺體余溫猶存,成去非甚至沒有上前,只是站在來時最后立定的地方,看見去之頭上的簪冠早已不知去向,一時恍恍,他理應再去撫摸一次那副尚未成人的至親身軀,他也理應去為去之擦去血漬,理順亂發,然而他只是在時而模糊,時而清晰的視線中,暈眩許久,至始至終,未發一言。 身側趙器同那親衛已成淚人,口中在絮說著什么,成去非依然充耳不聞,火影明滅不定,煞芒吞吐著一室的死寂,他不過一具石像,眼中無淚,心中無覺,在獨自淡漠走出行至長廊拐角時,忽緊緊抓死了欄桿,再也無法行進一步,他撐伏在那里,指甲已不覺連根拗斷,鮮血如泉泵涌,漸次染紅了那片欄桿—— 空中落下積塵,他透過那些輕裊升騰,腦中努力想尋回關于去之的吉光片羽,然而無論如何,不可得,唯有潑墨的夜色,在他面前泄下,泄下今生今世,生生世世,他都逃脫不得的—— 罪與罰。 第256章 大司徒虞仲素獄中畏罪自裁、因東堂事擢升中護軍成去之墜馬而死的消息是一并傳遍整個廟堂的, 自七月發端的東堂一事,走至今日田地,時人已無驚嘆可言,因這份驚嘆不覺至頂。 身為三公者是否真正到了畏罪自裁的程度, 時人再多探無益, 那歷經三朝的老臣終究未能得最后的體面退場。至于中護軍是否善騎者墮,是否與大司徒之死有曖昧關聯,坊間所流傳者,不可考,不可查。唯一所幸者是,東堂之事至此,再無牽連,再無波及, 因牽連者, 波及者,再無出其右者。本被時人視作完勝的大司馬,驟失怡怡兄弟, 其間痛楚自是浹髓淪膚。有識者則更關懷于朝夕之間除去天家勢力的禁軍, 中護軍一職空出,其前途似又充滿了不定的變數。 然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