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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一零一這條路東西走向,橫穿上海三個大區,是內環路的重要干線,一碰上高峰時段,高架上下都堵得不像樣子。此刻被堵在高架上的人打開窗,探頭出去看前面的路況。十一月末的涼風立刻灌進車里,他歪著頭,只望見前方夜幕下的點點車燈連成一片。“你到哪兒了?”趙晉飛插了耳機接電話,“剛過中潭路,我cao堵死了?!笨诶锖舫龅臒釟怆S著不遠處出站的輕軌三號線一同飄走。“你就不會早點出門???”抱怨的人站在學校門口,抬手看了看表。“我靠那你們昨天別灌我???我一覺睡醒就晚上五點了!”趙晉飛一邊嘴里嘀咕,一邊咬著牙變道插隊,后面車被他臨時借道驚得猛然煞停,喇叭連著摁個不停。趙晉飛心想好險,探頭和后邊司機比了個手勢,嬉皮笑臉的打招呼,毫無誠意。“算了,你路上慢點,我先進去了?!?/br>他扣掉電話,轉頭到校門口的門衛那兒登記。其中一個大叔遞過登記薄,問:“也是回來看校慶晚會的?”他應了一聲,低著頭在來訪者那一欄上簽了自己的名字。大叔接過本子,就著門衛室的那盞日光燈去看他的名字,“……路,叫路什么?”“路鋆?!?/br>“哦,路鋆!”后面另一個坐著抽煙的大叔笑了,“我認得你!剛才你站在門口,我就覺得這臉看著挺熟悉?!?/br>他在這個校園里待了整整七年,這幾棟貼著灰紅瓷磚的教學樓見證了他一整個中學時代。他不是懷舊的人,但重新回到這里,他忽然又想起了自己初中預備班的那個教室,也記起了高三最喜歡他的老師講課時的模樣。大學三年,他一次都沒有回來過,不是因為大學生活有多忙碌,只是他對過去了的東西提不起熱情。趙晉飛夸張地罵他狼心狗肺,他也沒說什么,既過不戀嘛。五十年校慶,說起來也是大日子了。順著教學樓的舊樓梯一直走到四樓的大禮堂,發現里面幾乎已經滿座。好不容易在倒數幾排找到兩個空位,路鋆顧不上視線好不好,趕緊先坐下來。說來也巧,十年前的入學典禮也是在這個禮堂舉行。當時路鋆和趙晉飛挨著坐在一起,學校領導在上面致辭,當年兩人誰也沒聽,湊著腦袋一起玩了一個多小時最新款的GBA。如今,老校長依舊文質彬彬在主席臺上講話,可身邊的那人卻還沒到。不少校友都選擇今天回母校來看演出,很多人因為沒有位置,只能在過道邊上站著聽。感覺到別人向他身邊的空位置投來的目光,路鋆從黑色短外套里摸出手機,給趙晉飛打了一條短信。「你他媽到了沒有?!換用走的都該到了!」沒過多久,趙晉飛的電話就來了,問:“我在大禮堂門口了呢,你坐哪兒啊,看不見你?!?/br>“左邊邊門進來,倒數……倒數第四排?!甭蜂]壓著聲音說,還回頭數了數排數。非凡TXT不一會兒,邊門有人進來了,他知道是趙晉飛。一路上來似乎還碰上了熟人,拉著說了兩句,才走到他邊上。路鋆自覺向里面挪了個位置,趙晉飛就靠著過道邊的座位坐了下來。“你剛和誰說話呢?”“哦,江慧岑?!贝蟾攀且宦放軄淼?,趙晉飛一坐下就開始脫外衣和圍巾。聽到這個名字,路鋆還花了兩秒鐘去回憶那個姑娘的臉,然后湊上去故意問:“怎么樣,心還動么?”“神經病?!绷R歸罵,笑歸笑。想當年高中那時候,趙晉飛三句話不離江慧岑,說得最多也最惡心路鋆的一句就是:我什么時候看她,都覺得特別心動。追了一年,好了一年,兩年里掏心掏肺,有求必應,沒做過一件對不起對方的事,到頭來人家姑娘只不過當他是一部隨叫隨到的提款機。分手的時候,趙晉飛拉低著臉問究竟哪里做得不對,對方只不過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我還真沒想到你把這當真了。在那之后,趙晉飛玩頹廢玩了大半個學期,要死要活,高考都差點因此荒廢,最后被路鋆幾拳揍醒。趙晉飛還記得當時路鋆吼他的話,他說你這個人就是蠢,人話不會聽,活該挨拳頭!不過,誰沒傻過。路鋆當年和家里出柜,被老爺子打了一頓,于是就犯倔說讓他就當沒這個兒子,跑到趙晉飛家借住了好幾天,反正大少爺家也不愁沒有空的客房給他住,結果還是趙晉飛把他勸回去的。從玩一臺GBA開始,這兄弟一交也交了十年了。雖然大學幾年都不在同一個學校,可每逢周末節假,總是要約上一群好友一起聚,轟趴泡吧,來者不拒。臺上校長的發言早就結束了,接著就是演出部分。趙晉飛在下面不停地和人聊親密短信,路鋆懶得理他,知道他這個人就是這一副死相,一談對象,投入地比誰都快。熱心腸,沒架子,巴不得把人托在手心里哄,想想就覺得有點對不起“富二代”的身份。目前的這一任是大學同學,兩人交往了快三個月,直到昨晚同學聚會,路鋆才有機會一睹真容??赐曛?,他只在趙晉飛耳邊留了五個字:“比之前的好?!?/br>昏暗的燈光下,好像有誰在和自己說話。路鋆晃了晃神,轉頭看到坐在自己左手邊的人指了指自己另一側的腳邊。他這才意識到,于是彎下身替身邊的人撿起滑落到地上的節目單。對方淡淡地說了一聲謝謝,臉上卻沒什么感激的表情,只是不咸不淡地問了一句:“你是以前一班的路鋆吧?!?/br>路鋆望著這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腦海里不停檢索著對方的名字,每一個與這張臉對應的詞條就像標簽一樣,一個一個冒出來:校記者團的攝像,足球隊門將,臉有點帥……還有什么?對方似乎沒注意到路鋆臉上的疑惑表情,自顧自地笑了一下:“以前蔡禿頭在我們班經常念你的高分作文?!?/br>蔡禿頭?聽到這個久違的綽號,路鋆想起來那是教了他三年的語文老師,地中海式的經典發型,上課講到激動的時候,總會把唾沫噴到第一排同學的課本上。厚厚的鏡片下面,眼神卻很慈祥。路鋆記得他特別喜歡魯迅。當年,除了他們班,蔡禿頭還帶五班——對了,就是五班。五班有個長得還不錯的家伙,板著臉耍帥的樣子看得人有點煩,但看到他站在門線上撲球,路鋆曾經忍不住多看過幾眼。這個人叫孟煥之。不怎么愛笑,不說話的樣子有點兇,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但幾年不見,好像脾氣變軟了,話還不少。“那時候你在作文里引用了黑格爾的什么……兩段式?聽起來就很高深的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