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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衍見她將一切都攬了去,臉上才好看了些,不由寬慰地望了她一眼,眼中少了幾分客套的客氣,多了幾分以往沒有的溫情。 王氏回以一笑,遞給他一個安心的笑容。 謝崔氏冷冷起身:“老身也不管了。反正這謝府,從今往后,也沒有老身置喙的余地了?!彼豢桃膊幌攵嗔?,和耿壽嫗一同出了門。 “三娘子的事,就這樣了?”到了外面,耿壽嫗問道。 “還能怎么樣?”謝崔氏無奈,憐惜道,“她也是命苦。但是,這又有什么法子呢?王氏說的也有道理,就是這手段,實在太下作了?!?/br> 耿壽嫗道:“太夫人別氣壞了身子。三娘子生來富貴,少了些阿堵物而已,不打緊的,日后必定青云直上?!?/br> 如今,也只能這般寬慰自己來驅除良心上的不安了——謝崔氏心道。 午后又下了場小雪,卻像撒霰子似的密密集集,放眼望去,鋪天蓋地都是灰蒙蒙的。這樣停停揚揚地斷續了會兒,待到了寅時三刻,黛青色的瓦檐上已覆了一層白白的霜靄。雪是停了,這風還是不要命地刮,只開了條窗縫兒便死命地灌來。錦書驟然受冷,打了個激靈,忙合上窗扉,回頭提了火鉗往那炭盆了撥了撥。一陣嗶剝作響,室內亮堂了許多。 火燃地旺了,孫桃便擠過來,將雙手放在火盆上反復烘烤,直映地小臉兒紅彤彤的。錦書見她挨得這樣近,道:“小心著點,別燙著了?!?/br> 青鸞在屏風后烘衣,聽到這話就嗤地一聲笑道:“她哪里會燙著???整個一鬼機靈?!?/br> 孫桃辯道:“我又做了什么惹青娘子生氣了?盡是看我不順眼?!?/br> 青鸞烘好了衣服,執著熨斗熨平了,利落地掛到衣架上,輕輕抖了抖,又抬手抄了烘地暖暖的鞋襪出來了,見了她便扔到她臉上,啐道:“凈知道偷懶?;?,還不給娘子送去?!?/br> 孫桃手忙腳亂地將臉上的襪子揭下來,嚷道:“你小心著點,要是給燒了,娘子可要怪我的?!?/br> “怪什么?這樣只知道懶怠貪吃的壞丫頭,發賣了才好?!敝宦牭闷T簾外一聲輕笑,一雙纖白修長的手揭了藍緞簾子徑直走進來。她看著不像剛剛午睡醒了起來,靴面上濕了一片,鴉青色的貂絨披風上還沾著些未融化的雪珠子。 青鸞忙過去幫她解下披風,輕輕一甩便將那些碎雪抖去,語氣里不由含了絲埋怨:“娘子這是上哪兒了呢?這樣的大冷天,也不怕凍著?!?/br> 秋姜到屏風后換了鞋襪,出來后到炕上坐了。青鸞又生了個火盆端到她腳邊,她就著火兒略烘了烘手,頭也未抬:“這事兒我想著不是一日兩日了,外面動蕩,這洛陽城也不安全,沒點銀錢傍身怎么行?不過我也不好明面上自己去做,方才就去和招安說了會兒話,讓他替我留意著可托付辦事的人。好些日子不見,他倒是長得越發俊俏了呢?!闭f著斜眼打量錦書,淺笑不止。 錦書頓時鬧了個大紅臉,噪地耳根子都像熟透了似的,忙低下頭去。 秋姜和青鸞三人都笑起來。 到了內間,青鸞才壓低了聲音和她說:“娘子有足夠的銀錢置辦嗎?找地方、托人、打點戶曹衙內,這些都需要錢。今天奴婢算看出來了,那些嫁妝,夫人是不會吐出來的?!?/br> “我還沒急呢,你倒先cao起心來了?!鼻锝炅舜晔?,捏住凍得有些發紅的耳朵,此時笑一笑,平靜道,“惡狗撲食,也得顧著點貪心不足蛇吞象,沒準就把自個兒給撐死了。過兩日就是冬祭,我自有辦法叫他們連著老底一起吐出來?!?/br> 連著下了幾天的雪,到了出行那日,天氣也是晦暗的,幾人興趣卻絲毫不減。洛陽城內置有多處行宮,往年蠶祭出獵什么的,皇帝大多沒有什么興致,就在這幾處地方里隨意挑一處應付了,這次不知是心血來潮還是怎么的,忽然就想到了出城。地點定在洛陽城外西北邊的耶和行宮,坐落在洛水上游,背靠巴玉山,置有多處溫泉,山清水秀,是個好去處。天子出行,自然戒備森嚴,從官城正門出來就肅清了道路,一路馳來,只聞車外車輪轆轆的響聲,其余則萬籟無聲。秋姜回頭望一眼輕紗后跪坐著閉目養神的皇帝,小心翼翼地揭開車帷一角往外望了望。 這還是在坊間,城郭規整,道路寬敞,兩排佩劍銀甲的羽衛神色肅穆,步伐整齊劃一地在前面開道,卻走得不快;旌旗飄曳,彩帶翩躚,宮娥和宦從在兩旁撒著鮮花和凈水,更有幾個道士拿著木劍撒著米粒在做法。鼻息間隱隱飄來淡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看什么呢?”身后忽然傳來皇帝的聲音。 秋姜嚇得落了車帷,忙低頭叩首:“微臣僭越了?!?/br> 皇帝道:“又沒有怪你,請什么罪?你倒是好興致,這種祭祀慶典,朕是最不耐的,從早到晚齋戒沐浴換衣,一天下來每一天清閑。多少雙眼睛盯著,一點錯漏也不能有?!?/br> 秋姜聽他語氣似乎還有些埋怨,忍不住笑道:“陛下就當和他們玩了個游戲吧?!?/br> “你這說話倒新鮮?!被实酆咝σ宦?,手中佛轉輕輕轉了個圈,換了一頭慢慢捻動起來。 行宮離洛陽城有段行程,所以到了晚間,隊伍只能在路上扎營暫歇。這次來的不止王公大臣和后宮女眷,還有不少公卿和公卿命婦,人數著實不少。一輪彎月下,抬眼只見營帳連綿數十里不絕,篝火熊熊燃燒,亮如白晝。 曠野之上,舉目望去甚是蕭索,雞犬不聞,難得這行人為此添了幾分暖色。大魏雖承襲漢制,倒也沒忘本,這次隨駕出行的不少鮮卑貴族,生性豪爽,亦有不少愛熱鬧的貴胄青年。如今不在宮苑里,早將那些個繁文縟節拋去了九霄云外,一生火就圍在一起鬧騰。遠遠的,秋姜都見到篝火通明的地方人聲鼎沸了。 “沒規矩,也不怕驚擾了圣駕?!鼻帑[啐了聲。 “難得出來野一次,陛下也不去管他們了?!鼻锝趾退f了會兒話,到了皇帝所宿的營帳外,方接過她手里的漆金盤,“你忙自己的事兒去吧?!?/br> 青鸞應了聲走了。 秋姜回了頭就要進賬,卻見眼前掠過一角緋紅色的袍角,不由停住了腳步,抬頭一望。月光下這人影影綽綽,身姿挺拔,白玉般的臉上毫無雜色,低頭凝視她,正是許久不見的光祿卿林瑜之。庚尤站在離他們幾丈遠的地方,不時朝這邊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