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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修繕一新,供其臨時居住。 王蘊隨著李舒白進入春化堂內,奉茶完畢,所有人退下,就連張行英也被屏退。 宮燈明亮,照在他們身上,兩人都知道彼此的心思,卻都不肯說破,只心照不宣地談論了一些朝中瑣事。同昌公主近日已葬陵寢,送葬隊伍長達二十多里,朝臣也有人說葬禮逾制的,于是皇上加封她為衛國文懿公主,又與郭淑妃在宮門口哀哭送葬,自此再無人敢進諫了。 “眾御醫的家人呢?”王蘊問起。因同昌之死,皇帝遷怒御醫救護不及,韓宗紹及康仲殷等二十多個御醫被殺之后,又要將他們親族三百多人收押下獄。李舒白以大唐律令無此先例,大理寺不予處置,皇帝便轉交由京兆尹溫璋,讓他必要連坐。 “御史臺不敢進言,丞相劉瞻親自向圣上求情,但被面斥而出,如今已被罷相,貶官嶺南。溫璋判了那三百余人流放,最近被人告發說是收受了賄賂所以輕判,我看圣上不會輕饒?!崩钍姘纂S意說了些事,他雖然身在蜀地,但自然比所有人都更早知道朝廷局勢。 王蘊嘆道:“朝廷大事,風云翻覆,種種波瀾真是令人無法預料?!?/br> 李舒白隨手取過茶盞給他點茶,微笑道:“如今朝堂之中,固然風云變幻,然而一切都還在我意料之中,唯有一件事,卻令我百思不得其解?!?/br> 李舒白在京中引領一時潮流,點茶、蹴鞠、馬球種種都是高手,點茶的湯花也是均勻而細膩,久久不散。王蘊以三指托盞端詳欣賞著,問:“不知王爺所無法預料的,又是何事?” “我還記得,三年前秋日,我成名不久,在曲江池邊,我們初次見面。我當時還以為你會參加第二年的科舉,誰知你卻是打聽到我要去塞外抵御沙陀,想隨我從軍?!?/br> 瑯琊王家向來清貴,慣于以文出仕,李舒白當時也是十分詫異,問:“為何從戎?以你的家世和助力,在朝中必定如魚得水?!?/br> “我不想走那條別人替我鋪設好的陽關大道,也許走一走先祖們刻意避開的那條路,會比較有趣?!?/br> 那時初秋的艷陽下,王蘊還是少年,面容上的神情卻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一生終將到達的彼岸。 他上報朝廷的隨行護衛中,多了王蘊的名字。仲秋時節,他們到了大漠邊緣,在烽火臺上遠望千里邊關。衰草斜陽之中,孤煙直上,長河蜿蜒。 他們縱馬在沙漠之中行軍,追殺來犯的沙陀軍,有一次興起追擊直至月上,數十騎踏著夜色浴血回營。胡地八月即飛雪,天邊殘月尚在,沙漠之中已經紛紛揚揚下起大雪,鐵衣寒光透骨冰涼。一騎當先的李舒白回頭遠望,放緩了自己馳騁的速度,解下馬上的酒囊,遠遠地拋給他。 一口烈酒下去,全身的血都開始灼熱燃燒。寒氣驅散,因為剛剛的勝利,一群人的精神異??簥^,興高采烈地在荒瘠的草地上扯著破鑼嗓子唱起歌來。 王蘊與這些人唱和不起來,只騎馬望天,一路跟著他們回營。隴右行營遙遙在望,營口那棵白榆樹在雪中依稀可辨。王蘊拂去身上雪片,忽然心有所感,念了一句“關山正飛雪,烽火斷無煙?!?/br> “所以,那一次擊退沙陀,凱旋回京之后,我就再也不帶你上戰場了?!崩钍姘拙従彽?,“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地方,而你這一生,是盛世繁花中清貴的瑯琊王家長子。一柄稀世寶劍,就算再鋒利,在戰場上也不如一把儀刀,風沙與鮮血只會消磨掉它的鋒芒,甚至折了這良才美質?!?/br> 第223章 霓裳羽衣(4) 王蘊默然垂眼,說道:“但跟在王爺身邊那段時間,讓劍刃開了鋒。至此之后,我才走上這條路,從防衛司到御林軍,至少擺脫了父輩為我安排下的那條路。今生今世……我都要感謝王爺的提攜?!?/br> “我知道你此言出自真心,但這世上,總有些事令我們身不由己。比如說,你既然接下了任務要殺我,就必須盡職守責,務要致我于死地?!崩钍姘咨駪B悠閑,仿佛只與他談論窗外夜色一般。 王蘊神情微微一滯,托著茶盞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地一收。茶盞微傾,里面的浮沫還未散盡,有二三點溢了出來。 他將茶盞緩緩放下,抬頭看著李舒白。 暗夜無聲,桂香幽微。曲江池初見那一日,也是在這樣的桂花香中,他對李舒白行禮,說:“瑯琊王蘊,字蘊之。自今日起,愿伴王爺馳騁天下,守護大唐江山?!?/br> 言猶在耳,如今他們靜夜相對,卻已經是這樣境地。 王蘊將手中茶杯徐徐放下,抬眼望著李舒白,臉上卻露出了一絲勉強的笑意:“王蘊身為臣子,奉命行事,身不由己,還請王爺見諒?!?/br> 李舒白見他承認得如此爽快,便也還以一笑,說:“若我真在意的話,上次又怎會阻止梓瑕繼續追問下去?我心知自己處境,也知道你的處境。吾所不欲,不施于人?!?/br> 王蘊默然點頭。他的思緒在“梓瑕”二字上轉了一轉,聽到他這樣親密地說出未婚妻的名字,他一時略有遲疑。但隨即,他又了然,李舒白這樣的人,怎么可能會失言。 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李舒白淡淡說道:“你接下這個任務的時候,便該知道這是一石二鳥之計。若我死,則朝廷除去最大隱患;若事情敗露,則王家必受牽連。無論如何,設計者皆可坐山觀虎斗,為下一步鋪平道路?!?/br> “所以王爺……壓下了此事,不希望此事張揚,也是,不愿兩敗俱傷?” “你難道不是么?”李舒白聲音微微一頓,又說,“我知道,縱火案不是你下的手,這種屠殺手法,不是你的風格?!?/br> 王蘊低聲道:“我知曉此事……只是,也無法阻止?!?/br> “你阻止不住的。所有妄想阻攔的人,都只能被碾得粉碎。劉瞻是,溫璋是,你我也是?!崩钍姘啄撬坪跤肋h淡定沉穩的面容上,終于露出一絲疲憊的神情。 他凝視著面前的王蘊,低聲說:“如今你沒有完成他交付的任務,又被我查知了身份,恐怕王家會有麻煩——但我可以幫你?!?/br> 王蘊緩緩點頭,說:“王爺一言九鼎,必不落空。然而……我想知道,您要王家做什么?” 李舒白默然許久。 更深人靜,萬籟俱寂。在這樣的秋夜,夜色仿佛凝固了,一切美好與丑惡都消失在黑暗之中。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他終于下定了決心,開口說:“放棄一場舊年婚約?!?/br> 舊年婚約。 十五歲時他因為羞怯,拉著李潤一起去偷看的那個少女,她的側面在他的眼前恍惚間一晃而過。 那是他自小定下的婚姻。一張紙,兩個名字,她是陌生人,也將是自己最親近的人。 可如今,李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