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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的第一功臣。 然則,皇帝在登上皇位后才知道,這個位置有多難坐。 本朝近百年來,朝政多為宦官把持,朝臣死于其手不計其數,甚至皇帝也為宦官所殺。先皇裝傻充愣,韜光隱晦多年,終于擊殺了當初扶持他上位的馬元贄,可如今的皇帝,卻絕騙不過早已有了防備的王宗實,也根本無力抗衡。 幸好,三年前徐州大亂,夔王李舒白平定叛亂之后,挾六大節度使之勢,京城十司也多聽命于他,皇室終于培植起自己的勢力。夔王府與神策軍互為掣肘,這幾年來,也算是朝廷與皇帝最為安心的一段日子。 黃梓瑕目光落在他平靜的側面上,在心里想,先皇去世時,年僅十三歲的他,被從大明宮中遣出時,是什么情景呢?他作為默默無聞的通王的那六年,又是怎么過的呢?十九歲時一戰成名,鋒芒畢露,從此將整個大唐皇室的存亡背在身上時,又在想什么呢? 他的人生沒有一絲閑暇,身兼無數重任,殫精竭慮。她曾想過他人生的樂趣是什么,但現在想來,樂趣對于他實在太奢侈了,他的整個人生,或許只有對李唐皇家的責任,沒有自己的人生。 因為他姓李,他是夔王李舒白。 黃梓瑕默然望著他,他卻回過頭,不偏不倚的,兩人的目光落在一處,互相對望許久。 她垂下眼,而他依然看著她,問:“郭淑妃的秘密泄露,你想過禹宣會落得如何下場嗎?” 她咬了咬下唇,低聲說:“王皇后不會將此事揭露,這對她又有什么好處呢?皇后最聰明的做法,應該是警誡郭淑妃,讓郭淑妃也成為出面提議皇后回宮的人之一而已?!?/br> “與王皇后相比,郭淑妃實在太不聰明了,不是么?只有一個女兒,卻妄想著憑借皇上對公主的疼愛而扳倒生育有一雙子女、還親自撫養太子的王皇后;在最該謹言慎行的宮廷之中,卻還親手寫下情詩,授人以柄?!崩钍姘撞粠魏胃星榈卣f道,想了想,又問,“你什么時候開始肯定,與禹宣有私的,不是同昌公主,而是郭淑妃?” “在知錦園,看到未寫完的那一句詩時?!秉S梓瑕揚起臉龐,盯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中,一盞一盞亮起的燈火,輕聲說道,“既然那不是同昌公主的筆跡,那么當日在知錦園的那個人,應該才是殺害豆蔻的兇手。原本已經準備讓豆蔻移居于外的公主,能一力護持,寧可讓駙馬誤會怨恨自己,也要遮掩的那個人,自然就是……她的母親郭淑妃了。而她的字跡,與那一日禹宣燒掉的信上的那句詩,是一樣的?!?/br> 天色漸暗,室內的燈顯得越發明亮起來,投在他們兩人的身上,明處越明,暗處越暗。 “而且,那封信上的句子,‘此時相望不相聞,愿逐月華流照君’,也絕不應該是公主的言辭。公主予取予求,可以直闖國子監向祭酒要求讓禹宣親自來講學,又怎么會給禹宣寫這樣可望而不可即的詩句?” 李舒白微微一哂,望著水中一動不動,猶如睡著的小紅魚,說:“坊間傳言,說郭淑妃在公主府頻繁出入,與駙馬韋保衡有私;坊間亦有傳言,說同昌公主強求國子監學正禹宣入府,讓駙馬蒙羞——然而事實真相究竟如何,又有誰真的洞悉呢?” 黃梓瑕問:“王爺是何時察覺此事的?” “比你早一點?!彼诎盖?,望著那條小魚,神情平靜之極,“在九鸞釵被盜,你去棲云閣內檢查時,我在閣外欄桿旁,看見了下面的郭淑妃。她給了禹宣一個東西——后來,你告訴我那是一封信,并告知了我信上殘存的那一句話?!?/br> 她躊躇著,終于還是問:“王爺為何沒有告訴我?” “我認為,此事與你、與本案無關?!?/br> 黃梓瑕默然不語,許久,才說:“無論如何,禹宣與我,畢竟多年相識相知,我還是應該知道他的事情……” “那又何須我來轉述?反正他在益州等你,你大可自己與他慢慢去說?!?/br> 自兩人相遇以來,他第一次以這種尖銳的口氣打斷她說話,讓她不覺詫異,抬眼看著他,說道:“等此間的事情結束時,王爺說過會立即帶我過去的?!?/br> “迫不及待,不是么?”他冷笑,問。 黃梓瑕愕然問:“難道還要在京城耽擱嗎?” “那你為什么不跟著禹宣一起赴蜀,還要我帶你去?” 黃梓瑕一頭霧水,不明白他忽然翻臉是為什么,只能解釋道:“此案已經定審,若王爺不幫我,我絕難在蜀地翻案。之前我與王爺已經談妥此事,難道事到如今,王爺要反悔么?” “本王此生,從不反悔?!崩钍姘啄樕系纳袂?,越發冰寒,他轉過目光,再也不看她,只冷冷說道,“你說得對,我們原本便是互開條件,彼此需要借助對方而已。等到你家案情大白之時,我們便可分道揚鑣,再不相欠了?!?/br> 黃梓瑕覺得他的話語中,有些東西自己是不承認的,但按照他們一開始的約定而言,確實又是如此。 她抬頭看見他面容冷峻冰涼,一時只覺得心亂如麻,不由得向他走近了一步,說:“無論如何,但求王爺不要忘記承諾,帶我去蜀地調查我父母家人的血案,為我全家申冤……” 她的手不自覺地向他伸去,在越過幾案之時,只覺得手腕一涼,放在案角的琉璃盞被她的手帶到,頓時向著下面的青磚地倒了下去,砰的一聲脆響,琉璃盞摔得粉碎,水花四濺之中,只留下那條小紅魚徒勞地在地上亂蹦。 黃梓瑕呆了一呆,立即蹲下身,將這條魚捧在自己掌心之中。 這是李舒白一直養在身邊的小魚,他枯燥忙碌的乏味人生中,它是僅有的一點明亮顏色,可以讓他閑暇時,看上一眼。 所以,黃梓瑕將它捧在掌心之中時,心里閃過一絲懊悔。 絕不能讓它死掉,不能讓自己,親手毀掉李舒白唯一的亮色。 屋內筆洗已經洗了墨筆,壺中茶水還是溫熱的,無法養魚。她一轉身,捧著小紅魚向著外面的臺階跑去——枕流榭就建在臨水的岸邊,四面荷花,臺階可以直接下到水面。 她捧著小魚,在水中舀了一捧水,看它甩著尾巴又翻過身來,才松了一口氣,抬頭看向李舒白。 李舒白站在水榭之中,那一雙幽深至極的眼睛凝望著她,卻只見她一直捧著那條小魚,看著自己不說話。 他頓了一會兒,終于從博古架上取了一只青銅爵,走到她的身邊。 然而當她捧起自己的手,要將小紅魚放入青銅爵內時,小魚卻忽然在驚慌中縱身一躍,從她的掌中直撲入水。 微小的一朵漣漪泛起,小魚潛入水中,再也不見。 她愕然蹲在水邊,看到身邊站著的李舒白神色大變。 池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