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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垂下眸子,看向自己執著利刃的顫抖的手,喃喃道:“半條命……拓跋忘,我取他半條命!”他說著,視線越過蕭修北的肩膀,很是狠戾地盯住楚忘,“你別忘記你說過的話!”楚忘哈哈大笑,笑得太過放肆,以至于忍不住彎下了腰:“蕭修北……滋味如何?被自己愛的人捅一刀的滋味,很痛快吧?”蕭修北垂下羽睫,眼中譏諷而了悟。楚忘笑了半晌,直起腰,勉強止住笑:“孤說過,那些債,要全部討回來的!不能讓你手弒至親,被至親手弒,也是一樣的?!?/br>蕭修北默默無言,只伸手,撫上蕭定襄的手,然后苦澀一笑:“我明白了……你信了他,便是錯了?!?/br>楚忘是一個鉆了牛角尖的孩子,在玩一個游戲,游戲名為復仇。他玩得樂此不疲,甚至有種玩上一輩子,永不罷休的勁頭。而自己身在局中,一開始太過托大,已經輸了。無論是在北魏還是大梁,楚忘不肯罷手,而他都將無法逃脫。那孩子太過年輕,而權勢又極盛。只要他愿意,便能拉著全天下的人一起入局。這是個游戲,亦是個死局。不死不破。蕭修北想到這里,拂開蕭定襄的手。然后轉過身,一步一步地向楚忘走去。“不對?!笔捫薇焙鋈粚Τ恍?,容顏俊美,帶著長居高位的雍容果決之色,“忘兒,你錯了……”他伸手握住胸前的匕柄,然后猛地拔出。鮮血頓時噴射出來,將衣襟前染成了一片濃稠的紅艷。他握著匕刃,任由刀鋒將自己的手掌割出無數血痕,只固執地將匕柄塞入楚忘手中。這實在是既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楚忘木然地握住匕首,眼中的笑意散去,而狐疑騰起。匕柄沾滿了鮮血,濕漉漉粘膩膩,溫熱著,幾乎灼傷了他的手。蕭修北伸手,十分溫柔地覆住楚忘的手。掌心與手背之間,全是鮮血,溫熱纏綿。楚忘顫了顫唇瓣,正欲說話,噠噠的馬蹄聲忽然由遠及近地傳來。馬背上的人一聲驚呼,喊道:“忘兒!”楚忘分了神,側頭看去,竟是拓拔燁。拓跋燁臉上一片震驚之色,又喊道:“蕭修北!”楚忘聞言一愣,耳邊已經傳來利刃破開血rou的聲音,蕭修北自己撞了上來,緊緊貼住楚忘,胸膛幾乎碰著胸膛。蕭修北緊緊倚靠著他,近乎是一個擁抱的姿勢。可他們之間,分明隔著一個刀刃。楚忘的身體頓時僵住,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如同他不知道心底浮上來的感情,究竟是痛苦還是痛快一樣。“忘兒,”蕭修北的氣息噴在楚忘耳畔,灼熱而血腥,“這才是被自己愛的人捅一刀的滋味?!?/br>楚忘眸色驚悸,手顫得幾乎握不住匕柄:“你這人,死到臨頭,還說這種可笑的蠱惑人心的假話!”蕭修北依舊笑,手虛虛地覆在楚忘手背上。那利刃不偏不倚,插在心口上。有溫熱的血涌了出來,是心口的血,緩緩滲入楚忘懷中。“囚于深宮,橫加利用,手弒至親至愛……如你所說,不能手弒至愛,被至愛手弒,也是一樣的。你們父子的債,我可是還清了……便讓我,回大梁吧?!?/br>“不,”楚忘搖頭,眸色慌亂,“不,這不對!”“哦……”蕭修北的眸子開始黯淡下去,“對了,還有你的一顆心……”蕭修北的手緊緊覆住楚忘的,將匕柄往下一狠狠一拉。楚忘一愣,仿佛才從夢魘中回過神來,連忙松開手,往后踉蹌一退。蕭修北失了力氣,半跪在地上。他拔出匕首,像是毫無痛感似的,任著鮮血肆流,然后伸手,將手指掐入心口。“還你……一顆心吶?!?/br>楚忘強迫自己震驚下來,眉眼冷肅,冷冷道:“騙子?!?/br>眼中卻緩緩淌下了冰涼淚水:“你當我會信你?我會傷心?”蕭修北眼中露出點狡黠的笑意,眸色漸漸變得透徹起來,瞳孔緩緩散開,呈現出一種虛渺的色澤:“我沒力氣了……掏不出來。。你……自己來取吧?!?/br>楚忘連連搖頭,又后退了幾步,臉上卻無甚表情,只喃喃重復:“騙子,我不信你……我不信你?!?/br>蕭修北緩緩倒在了地上,嘴角沁出了鮮血,流淌下來。眼中像蒙著一層紗霧,瞳孔虛虛散著,柔軟而飄忽地望著楚忘。像是塵埃落定了。蕭定襄終于走了過來,半跪在兄長身前,俯下身凝視著他。然后伸出手,撫上蕭修北的雙目。待手離開,他的雙目已經閉合。面容雖是染著血,但卻很溫和,唇角似乎又帶著笑,隱隱約約,不甚分明。楚忘看著他,有些淡漠地想,他這是……死了?哈,終于是,死了?蕭定襄的雙手,繼而撫上那人的心口,忽然五指反扣,刺入下去。楚忘的眼睛,被人迅速蒙住。掌心溫熱而有力,帶著薄薄的繭。拓拔燁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忘兒,不要看?!?/br>蕭定襄低低的笑聲傳了過來,混著模糊不清的血rou破開聲。“拓跋忘?!笔挾ㄏ鍐?,“楚忘啊……你看看,他欠你的心……”楚忘麻木地伸手,覆在拓跋燁的手上,然后緩緩拉下。蕭定襄跪在地上,雙手血淋淋地,捧著一顆心臟。那心臟豁著一個極深的傷口,似乎還在微微跳動,一下又一下,化作尖銳的針,隨著那漸趨消失的頻率,愈來愈重地刺在楚忘心上。他實在是疼痛難忍了,忍不住向后踉蹌了一步,卻撞入了一個溫暖的懷中。是拓跋燁。拓跋燁抱住他,擔憂的聲音響起:“忘兒?”楚忘渾身顫栗,指尖痙攣一般抖著,然而卻面無表情。“我不稀罕?!背鏌o表情地,用極其冷酷絕情的聲音說,“他的心,我不稀罕?!?/br>蕭定襄忽而一笑,竟笑出情深脈脈的感覺。“我稀罕?!彼f。然后他低下頭,狠狠一口,咬在那顆心上,帶著窮兇極惡的瘋狂氣勢。他埋首于那堆血rou中,只幾口,便將整顆心吞入腹中。乃至于最后殘碎的rou末,也被他一一舔盡。蕭定襄抬起頭,滿嘴鮮血,眼睛通紅,對楚忘一笑:“該你兌現諾言,放我們走了?!?/br>楚忘喃喃說:“走……走……”忽而聲音尖銳高亢起來,大聲吼道:“給我滾!”蕭定襄抱起地上那具鮮血淋漓的尸體,轉身離去。街道陰暗冗長,不知盡頭。有無數隱于黑夜的大梁高手陸續出現,持劍警覺,綴在蕭定襄身旁左右。有淋漓的鮮血順著蕭修北無力下垂的指尖陸續滴下,濺在青石板上,無聲無息。楚忘看著地上鮮血,呆愣了半晌。忽然有將士前來,低聲問道:“陛下,是否放他們離去?”楚忘抬起頭,雙目血紅,滿眼狠戾,但卻有淚水,布滿了整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