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會被拋棄，好像一條狗一樣扔到荒郊野外自生自滅，他就想死。

他寧可挨罵，不，挨打也可以，但是他不要被放棄。

他后悔了，有生以來第一次，后悔了。

而并不知道這些天在狄圣龍身上都發生了什么的李家橋，在下班后，剛把車開出派出所大院，就聽見了從道路另一方傳過來的，刺耳的馬達聲。

他有點想笑，因為他第一個想到的，是狄圣龍的那輛車。

是那個騎著那輛車的男人。

而當他發現，真的就是那輛車，真的就是那個男人出現的時候，他就只剩下驚詫了。

他從沒看過對方如此落魄的模樣。

挺涼的天兒，汗流浹背，頭發亂糟糟的，臉上是兩天沒刮的胡渣，眼睛充血，還丟了一只拖鞋。

車子在遲疑和驚訝的空當里沒有繼續前進，忽然想到自己是在院門口阻塞交通的地方，李家橋升起車窗，想先把車挪到路邊。但這個動作，讓狄圣龍以為他又要離開，瘋了似的加速，他瞬間超過李家橋的車，然后直接橫著就停在了前頭。

車子剎得太猛，失去了平衡的同時，那男人被甩了下來，整個跌坐在距離前保險杠不到一尺的地上。

李家橋要說沒嚇一跳，那是胡扯。他趕緊勒了手剎，開門下車，什么都沒說，彎腰下去，一把將對方拽了起來。

皺著眉，瞪著眼，他上下打量，發現除了手肘的輕微擦傷并沒有別的問題時，才稍微松了口氣。

仍舊沒說話，甚至看都沒看那輛翻倒的摩托車，他拉著狄圣龍，走到車右側，開門，直接將之塞進了副駕駛室。

揣著急速跳動的心臟，他回到車上，四門落鎖，然后在片刻的沉默之后，抬起手，一巴掌打在那男人的腦后。

“你不要命了？??！”他動了怒。

什么平和，什么溫良，都沒了，在這家伙面前，他平和溫良不起來。他比十個八個犯罪分子加起來還難弄，而且總是能戳中最讓自己惱火的點。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那個被罵還被削了一巴掌的男人，卻在氣喘吁吁中，在睜大眼直勾勾盯著他看的同時突然笑了。

笑得又瘋又傻。

然后，笑勁兒過了，就是突然掉落的，大顆的眼淚。

他說，哥，我以為你再也不會跟我說話了，我以為你再也不打算管我了。

他說，哥，我不該那么對你，我不是人，我混蛋王八蛋，我不是人cao的，我法盲，我沒人性，我是畜生，我連畜生都不如。

他說，哥，你別不管我，我知道錯了，我真知道錯了，我真的真的知道錯了??！全都怪我！我死了都活該！

他又說，哥，我就是想跟你好，我就是想讓你在乎我，哥你別不搭理我，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沒你我活不下去了！咱們別各活各的，成嗎？哥我求你了……沒你在我過的不是人日子！長這么大就你愿意好好管我，那你就好好管我吧！你不用特殊對待我，你只要想起來的時候管管我就成！你說什么我都聽！怎么管我就怎么聽！我真聽！哥，我錯了，我真錯了，我真錯了，真錯了！哥……

要說李家橋沒心軟，那是扯淡。

一個平日里囂張跋扈的混蛋，一個正經人敬而遠之的痞子，就那么抓著他的衣裳，硬擠到他胸前，塞進他懷里，黏在他身上，哭了個一把鼻涕一把淚。

也許，原諒仍舊很難，已經造成的傷害沒那么容易就原諒了，可是再繼續心如鐵石對待這家伙，他有點動搖，有點做不到。

該管的，還是得管啊……

因為他想。

他打心里，想。

一聲長嘆，他抬起手，抓開好像長在他身上了似的男人，從副駕駛儲物格里抽出幾張面巾紙，塞給他。然后又自己抽了幾張，低頭擦掉衣襟和袖子上的眼淚鼻涕。

“你又喝多了吧?！卑欀?，他看著對方一臉一身的邋遢，聞著那煙味酒味汗味混雜的可怕味道。

“……是……”

“然后又熬夜了？”

“……嗯?！?/br>
“你啊……”哀其不幸？還是怒其不爭？都不重要了，全身充滿無力感，李家橋收了對方手里的紙團，塞進杯架上放著的用來當臨時垃圾桶的紙杯，然后整了整狄圣龍的衣襟，“去把車扶起來先，我送你回家?！?/br>
那家伙在遲疑，遲疑了有一會兒后，堅定的搖頭。

“我不去……我怕我一下車你就又跑了……”

“我對你來說就這點兒可信度？！”火大到快要笑出來，李家橋嘆了口氣，干脆推開車門，自己去扶那輛摩托車了。而車廂里那男人，則仍舊牢牢坐在座椅上，還扣上了安全帶。

他盯著李家橋，目不轉睛看著他把那輛紅車推進了派出所大院，又拿著鑰匙走回來，直到看見對方坐回到駕駛座上，把鑰匙塞給他，才表情緩和了些。

看了看接過鑰匙的痞子身上規規矩矩扣好的安全帶，李家橋忍著無奈的笑，關好車門，發動了車子，而后打了轉向燈，駛離了路肩。

第12章

影龍修車行外頭的綠化帶旁邊，停著一輛車。

車里頭坐著兩個人，李家橋，和狄圣龍。

原本計劃是送這廝回去，但眼看著到了修車行門口，副駕駛上的人卻拒絕下車了。

“哥，再等等?！?/br>
“怎么了？”很少見到那家伙有緊張的表情，李家橋警覺起來。

“你看門口，有兩個人?！?/br>
“……誰？”

“就是一個黑衣服，一個格子夾克的?！?/br>
“他們怎么了?！?/br>
“那倆是我大哥的人?！?/br>
提到北城狄崢，李家橋皺了眉頭。這個超級社會不安定因素，手一直伸到這兒來，是想干嘛？就因為狄圣龍跟他是兄弟？但是，又不像，哪有兄弟看見大哥的手下這么排斥的。

“他們找你什么事兒？”

“還能什么事兒，監視我唄?！?/br>
“監視？”

“瞅瞅我干沒干啥出圈兒的?！焙吡艘宦?，狄圣龍始終盯著那兩人。

“你所謂的出圈兒，是什么？”一樣看著兩人，李家橋保持著警覺，他不能確定旁邊這個家伙是不是在說真話，但如果是真的，就不管怎樣都得多個心眼了。

“對我大哥來說，就是涉毒。對我爸來說，就是搞男人?！毙Φ酶裢馄v慘淡，狄圣龍不再看著店門口似乎是在讓店員檢查車輛的兩個人，只是嘆了口氣，靠進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