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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時節,想要逆著源源不斷的流民往反方向走,卻比之前更難上千倍百倍。就說那馬車馬匹,水囊干糧,往日花些銀錢都能買到,偏偏這個時候這些東西都是用來保命的,不是萬不得已的人家,是決計不會出手買賣的。林茂與兩個徒弟還有伽若在那破爛旅店里盤桓了將近三四日,幾乎將自己身上所攜的金銀拋灑一空,總算湊齊了要用的干糧和清水,這才急急忙忙繼續趕路。但也正是因為耽誤了行程,加急趕路的后果就是坐在馬車里更加難受了許多。偏偏林茂身體虛弱,連驢子都騎不來,更不要說那一匹跑起路來橫沖直撞的劣馬。“我沒事?!?/br>林茂答道,語氣甚至說得上有些冰冷。可常小青對于林茂的回避顯得毫不在意。“要是覺得不舒服,師父也可以稍稍躺一會兒——再過不僅恐怕阿我們便要到京城了,師父也該為京城的事情養精蓄銳,不要強撐才對?!?/br>“嗯。那是自然?!?/br>馬車外傳來了季無鳴慘烈的喝罵聲和馬的嘶鳴,顯然外面又是雞飛狗跳的場景。在那喧鬧的襯托下,馬車內的凝滯與僵持便變得格外明顯。林茂垂下眼簾,幾乎不敢往常小青那處看。溫和的嗓音,寵溺的眼神……現在的常小青,已經越來越接近林茂回憶中的常青了——不是那個年輕氣盛,初出茅廬的武林第一高手常青,而是忘憂谷事敗之后,每日勞心勞力整理師門寬慰林茂的常青。而林茂一身之中,恐怕就是對那個時期的常青最沒有抵抗力。如果說在性情大變的初期,常小青多少還顯得有些桀驁風流,令人想要退避,現在的常小青卻非常完美地將屬于常青的氣質與自己木訥冷漠的本質融合在了一起。他的所有動作都是那般中規中矩,毫無任何可吹毛求疵的地方,所言所行,都像是個本分孝順的徒兒,但在眉眼之間,那種只有戀人之間才會有的粘稠濃蜜的情愛,卻也毫無一點保留地傳遞了林茂。林茂每次與這樣的常小青相處,便覺一陣一陣的心悸。仿佛只要兩人繼續這樣相處下去,等待著他的便只有萬劫不復——可更加讓林茂心中絕望的是,明明他已經預感到了這一點,卻沒有辦法下決心徹底遠離常小青。他只是我的徒弟而已。林茂總是會聽到自己心里的那個聲音寬慰著自己。而且前路漫漫,你只身一人,沒有了他的相伴又怎么可能處理好持正府,皇帝的事?更不要說去追查那行蹤成謎的無名老人……林茂心中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告訴他現在決計不可能與常小青分道揚鑣。但他心里其實也異常清明。那一千個一萬個的借口,都抵不過一個真正的理由。林茂壓根就不想推開常小青。這個即像是他徒弟,又像是他舊愛的常小青。每每想到這里,林茂心中便會騰起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和自我厭惡。就在這樣詭秘而復雜的心緒之中,林茂一行人終于熬過了最難的一段路,靠近了京城。說起來也是奇怪,那距離京城還有好幾日距離的那些地方,官道與小徑都是滿滿當當逃京的流民。可等林茂等人終于到了京城城外,卻發覺這城外一片空空蕩蕩,除了凜冽的寒風和滿地灰敗的草木,竟連一個人都沒有。“真他娘的瘆得慌……”即便是粗獷如季無鳴這般的人,也不由拉住韁繩,看著眼前的場景喃喃自語。林茂掀開車簾往外環視了一圈,臉色也很是難看。確實就如同季無鳴說的那般,這場景確實令人毛骨悚然,背后發麻。京城乃萬城之首,這城外從來都是車水馬龍一派熱鬧景象。林茂活了這么大,還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安靜的京城……不,甚至都不能用“安靜”來形容這里。這里只能說是……死寂。本應該是巍峨雄武的京城城門就矗立在不遠處,可林茂竟然沒有聽見一絲聲音從那處傳來。“走吧!”林茂定定看著城門許久,然后開口道。季無鳴看了看林茂,又看了看常小青,還有那安靜坐在一邊的古怪和尚,嘴唇微微一動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常小青忽然抬頭與季無鳴對視了一眼,輕輕搖了搖頭。季無鳴已經到了舌尖的話頭被他艱難地咽了回去。四人一路沉默著到了京城城門的門口,眼前所見所聞比起之前看到的那一片死寂曠野更加讓人心生恐懼。城門竟然是虛掩的。那厚實到只能用數頭牛拉轉盤才能借由機關推動的城門,現在看上去卻顯得格外的單薄和破舊。足有擂缽大小的黃銅鉚釘都已經沒了了光澤,灰蒙蒙地鑲嵌在暗紅色的城門上。在那城門邊上本應該有一隊守城軍隊和盤查過往來客的小吏,如今也早已不見他們的蹤影。“嗚嗚……”“嗚嗚……”忽然有聲音傳出,季無鳴整個人驟然一跳,差點從馬背上摔下來。“我艸這啥——”他的咒罵戛然而止,因為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是風從虛掩的城門門縫中吹出,發出宛若抽泣一般的聲音。但沒有人嘲笑他的大驚小怪,因為他的反應過度確實并非是因為膽小。林茂從馬車上跳了下來,他面沉如水地走到了城門兩邊的角落,用腳在地上的塵土上輕輕撥了撥。一點盔甲的光亮露了出來常小青走到林茂旁邊,用一根樹枝繼續在地上來回掃動,不多時,一套暗青色布料的衣裳合著一套簡陋的外甲便展露在兩人視線之中。季無鳴走過來往地上一看,眼皮忽然跳了跳“這般劣質的甲衣……這不是看城門那幫家伙的衣服嗎?難不成那些人竟然也都覺得有瘟疫然后便跑了?”林茂不語。常小青樹枝輕輕一撥,一把做工粗糙的的長刀也被他從浮土中挑了出來。“等等,怎的武器也在?!別的不說,隨意丟棄配刀之后萬一被發現了可是要問斬的——”季無鳴話才剛出口,一眼窺見林茂與常小青陰沉得幾乎快要滴出水來的臉色,心中一個念頭倏然閃過,這下他的臉色也變得跟師父師弟兩個人差不多了。沒錯,守城門的官兵畢竟是兵,上有管制,下有家小同袍,不到最后關頭恐怕還真沒那個膽子棄城而逃。更不要說他們會將衣服和兵器都留在城門外的沙地之中。之前去旅店樓下時,那些面色惶恐的流民們所說的一字一句,無比清晰地在季無鳴的耳邊回放了起來——【“你是不知道那有多恐怖,好端端的一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