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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奴仆們便已經察覺到殿中的不對。然而,一直到寧貴妃的死,也未曾有一個人真正地發出聲音。只有那與寧貴妃一同進宮,求得那女人庇護而在宮中求生的幾個忠心仆人,看著地上不成人形的那灘rou泥,不由自主地在眼底蓄出了淚。絕望和惶恐被濃縮成了極致的沉默。自云皇因毒藥而身體逐漸朽壞以來,同樣的情形其實已經發生過很多次。宮中人心因此而愈發惶惶不安,就像是每個人的脖子后面都高高掛著砍頭鍘刀……而沒有人知道,那鍘刀什么時候會落在自己的身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了宮殿地上血泊中的寧貴妃與云皇身上,因此也沒有人注意到,就在這群壓抑而惶恐的奴仆之中,一個瘦小的人影悄無聲息地從濃重漆黑的陰影中滑了出去……一盞茶之后,京城相府的書房內,龔寧紫用手絹掩去唇邊血跡,神色冷淡地對著屋檐陰影之下陰影的人形輪廓點了點。“我知道了?!?/br>他冷冷地道。沒有起伏的音調,甚至很難聽出他的情緒——盡管他在宮中布下的那枚最接近皇帝的棋子就這樣廢棄了,可是他看上去卻依舊淡漠如昔。隨著那被他暗自扣下的林茂靈柩漸漸接近京城,他一日比一日更加消瘦,一日比一日更加蒼白,幾個月前剛剛裁好的衣裳披在身上,卻已經如同竹架布衫,說不出的身形伶仃。可偏偏便是這樣,龔寧紫卻又一反最開始剛剛知曉林茂死訊時候那魂不守舍,萬念俱灰的模樣,精神上反而越發地亢奮起來。便像是已經快要燃燒殆盡的燭火,火光總是要比先前更亮一些。龔寧紫的容貌在這一日一日的等待中脫胎換骨地變得俊美銳利起來,只是眼眶周圍終日染著一抹病態的紅,像是生了熱癥。永彤公主來了書房幾次,卻都被龔寧紫的人直接攔在了外面,好不容易終于被她闖進來了一次,正巧與龔寧紫打了一個照面。那位向來裝腔作勢的女子怔怔看了龔寧紫如今的模樣,片刻后忽然身體一軟,伏在地上嗚咽出了聲。“你是要跟他一起去了對嗎?到了現在你還是沒辦法死心嗎?龔寧紫,你,你好……”龔寧紫目不斜視地約過了她走出了書房,沒有給她哪怕一絲余光。那一天,有幾個人裹著草席滴著血,被抬出了相府后門。而到了第二日永彤公主再想如同之前那樣闖入院門,卻是無論如何都沒有人再讓路了。書房之外,一棵月桂斜在窗前的枝葉忽然抖了抖。龔寧紫凝視著漆黑的窗外,因為想起了那位永彤公主,在嘴角勾出了一個嘲諷的冷笑。他伸出手,指尖漫無目的在桌面上輕敲了數下,沉思片刻后忽而開口問道:“云皇陛下在殺了寧貴妃后的舉動?”窗外那人似乎躬了躬身,極為恭順地輕聲回答道:“陛下之后便身著血衣,披發赤足,往陀羅精舍處去了?!?/br>聽得“陀羅精舍”四個字,龔寧紫嘴角笑容中冷意愈盛。“呵,自然……如今他還能去哪里呢?”早在聽到答案之前,龔寧紫便已經知道了那位云皇陛下的去處了——當然這倒不算是一件難猜的事情,畢竟現在宮中無人不知,云皇陛下除了寢宮與陀羅精舍兩處地方,早已不去任何他地了,便是連日常的上朝,也早已空缺多日。這陀羅精舍,其實就是云皇在自家寢宮的后院中,額外開出來的一間小樓。在云皇身上宿毒發作的初期,這所謂的陀羅精舍不過是宮妃為了在皇帝面前裝作一幅潛心禮佛為帝祈福而圈出來的禪修之地。沒曾想,等到云皇身上的毒變得日益嚴重之后,云皇自己卻為了那一絲虛無縹緲的生機而沉迷于求神拜佛。而那陀羅精舍中一位所謂的大師大概也是察覺到了云皇身心生異,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功夫,最后竟能哄得那位喜怒無常,神智癲狂的皇帝對其言聽計從,癡迷不已。“那位蓬萊散人……你們可查到任何關于他的消息了?”龔寧紫忽然又問道。那在陀羅精舍中哄騙云皇的,便是這位蓬萊散人無疑了。只聽得那月桂樹又是一陣極輕微的簌簌作響,影子里飄出一句虛無縹緲,細微如蚊的應答:“請府主恕罪,那位蓬萊散人來歷都被人刻意抹去,屬下如今并未探得他的消息……”龔寧紫的目光暗了下來。便是連持正府全府上下外加三部所有好手傾盡全力,竟依然沒能探到宮中那位炙手可熱的蓬萊散人的半點來路……龔寧紫自詡一生聰明過人足智多謀,卻從未想過有一天竟會遇到如此奇人。這位蓬萊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而就在龔寧紫在房內細細思考蓬萊散人的時候,陀羅精舍中,云皇卻是涕淚交集地伏在了冰涼平整,價值連城的玉板之上,淚眼迷蒙地望向自己面前的男子。那男子生得容貌白凈出塵,慈眉善目,看著即像是三十來歲不到,定睛看過去又像是五六十歲的老者。他身穿著一件灰白道服,頭頂鐵冠,很是仙風道骨。然而這仙風道骨的人,現在這一刻卻只是看著滿身血污的云皇,不住地皺著眉頭。“陛下,您乃是人者至尊……可是,蓬萊散人七日中只能見一次人的規矩,卻是天上人間,凡人神仙都要遵循的。正所謂天機不可泄露,后事切勿多問,還請陛下不要再為難小的……”話音未落,云皇卻一把撲過來,死死抓住了那道士的手腕。“朕不管!不管!朕既是天下至尊,為何不能見蓬萊散人?為什么?為什么……等等,是不是你想阻礙朕?你不想朕修出神仙體,得到長生不老藥,才這般百般阻撓我……”云皇越說越急,喘息中,那道士的臉漸漸變白,被云皇抓住的腕骨已經有些咔嚓作響——“云皇陛下,請——”到了最后,那道士實在吃痛,終究忍不住開口求饒,結果就在時,從他身后的一道破舊幔帳后面,傳出一道極為怪異的嘶啞聲音。“松風,便讓云皇陛下進來吧?!?/br>聽得這句話,云皇臉上頓生狂喜,徑直將那喚作松風的道士手腕一甩,也等不及后者領路,他便已經直接朝著那滿是灰塵的幔帳后大步而行。等沖到幔帳里頭,便能看到著里頭原來是一間暗室——恐怕還不是那種用來給人呆著的暗室,室內三面無窗,低矮陰暗,云皇如今瘦得幾乎只剩下一張干癟的人皮,倏然間進來也像是不小心困在了衣柜中一般,必須得彎腰低頭才不至于撞到那泛著淡淡腥氣而冰涼的石壁,手腳也完全是施展不開。當然,云皇如今看上去倒是全然不曾在意這些事情,他也不用在意,因為進到暗室,他便做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