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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什么液體正在涌動,樹皮充盈地鼓脹開來,一些天然長出的縫隙之中,一滴一滴地滲出小小的圓形水珠。那是水珠是紅色的。接著,水珠變成了一股一股的水流,腥甜與甘美的香氣云霧一般在銀而亮的月色中氤氳開來——那即像是血的氣息,又像是空華的香氣。“噗——”什么東西被撕裂開來的聲音響起。然后,是一雙蒼白的手,從空花花樹那如今已經膨脹開來的樹干之中嗤然伸出。大量粘稠而腥濃的漿液順著那雙手扯開的空隙奔涌而出,然后,一個全身赤·裸的男人慢慢從樹干之中跨步而出,高大精干的身體表面覆蓋著薄薄的微紅漿液,襯得他的肌膚愈發蒼白如紙。依舊是那般英俊的五官,依舊是那一黑一藍的異色雙瞳,依舊是那比尋常人更無血色的膚色,只不過月夜之下,此人的嘴唇鮮紅如血,雙目之中熒熒有光,而在他的眼角,卻是憑空多了一顆殷紅如血的淚痣,那濃濁的暗紅,恰與空花的花瓣一樣。此人正是伽若。本應該一命嗚呼,在空花樹下化為花泥養分的他,此時卻一動不動,氣息沉穩地立在沙丘之上,仰頭望向夜空之中高懸的明月。他之前被林茂咬在頸側的那駭人傷口,如今卻只留下了一抹淡淡的紅色印記,驟然望去,倒更像是那等濃情密愛的女子在愛人身上留下的紅印記。而胸口被匕首插入的地方,也早已愈合,那柄匕首此時正握在他的手中,手把上系著的布袋卻已經被解開來。打開那布袋,一束漆黑柔軟的長發滑落出來——那長發色澤暗淡,一看便知道已是許久之前被人剪下的。然而那發絲卻散發著一股極為香甜的氣息,而在他身后,空花花樹自他破樹而出之后,竟軟軟往一旁傾瀉倒下,滿樹空花未凋未落,那空花花樹本身,卻只剩下了一張柔韌漆黑的樹皮癱在地上。滿腔的紅色樹漿傾流得到處都是,就好像這花樹的樹芯都已經化為了漿液一般。“非真……”伽若凝望著明月,嘴唇輕動,卻只是喃喃低吟出了兩個字。他伸手將那發絲放至臉胖,輕輕嗅聞,神情怔忪,目光癡迷。“咔——”而他手腕之上,那粗重的鎖鏈,在這個時候發出了一聲輕響。接著又是一聲。暗沉沉的金屬表面,不知為何竟出現了道道龜裂。“……我的非真?!?/br>伽若又呢喃了一聲。數聲脆響,他手上與腕上的鎖鏈,便在這一嘆之中,盡數化為碎屑,紛亂落在他的身側。……與此同時,這世間所有的名門古寺之中,古鐘忽而齊齊震鳴,發出嗡嗡悲鳴。“砰……”躲在供桌之下守夜守到打瞌睡的小沙彌在驚恐之中,腦門在堅硬的蓮花雕上撞出一個通紅的包,他卻也顧不得疼痛,連滾帶爬地往外沖去。“是誰擅自撞鐘來著……”入門尚未有多少時日的沙彌氣呼呼地叫嚷著,然而剛從供桌下鉆出來狂奔了幾步,他卻猛地停下了腳步。脖后的皮膚上,起了一層雞皮。“阿……阿彌陀佛……”小沙彌結結巴巴地胡亂喊著佛號,牙齒咯咯敲得作響。他慢慢地,慢慢地在原地轉過了身去,望向之前眼角余光無意間瞥到的佛像……然后,他便酸軟無力地跌到了地上,褲襠里滲出了一灘濕熱。在小沙彌驚恐的目光之中,佛堂里肅穆莊嚴的佛像們面容就如同往昔數十上百年間一樣慈悲和藹。然而所有的佛像那抹著金粉眼瞳之中,面龐之上,卻有兩道殷紅血淚徐徐落下。在寶殿之外,夜色極暗——先前皎潔如同銀盤一般的月亮,不知何時已被沉沉無云掩蓋得無無影無蹤。這世間就像是被浸在了極濃極暗的墨汁之中,花草樹木,山村河流,民屋宮殿……仿佛這世間的一切,都徹底地被這濃夜給成了一團模糊的黑。便是有人在屋子里點上了火燭,那光也微弱到了極點,便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將團團懨懨的光暈捏在了掌心,亮不起來。“不好了……”“發生了什么……”……嘈雜的,驚慌的人聲從寺廟的各個角落傳來,像是一層朦朧的紗,弄在莊嚴寶氣的廟宇之上。而這聲音仿佛是從小沙彌隔壁傳來,又像是從極遙遠的地方傳來:從不滅寺中傳來,從青焰居中傳來……還有千山閣,真龍觀,天武舫,定禪宗……這一夜,萬佛泣血,暗夜無光。天武舫中從前朝云龍帝間傳下來的大慈大悲白衣菩薩玉像在一瞬之間崩落為滿地齏粉。無名寺,那供在佛堂之上的千年佛木更是斷為數截,再無半點修復可能。定禪宗天星方丈,忽然沐浴熏香,更衣之后在佛前磕頭三下,隨即便氣絕而亡。……而在距離這幾門派千里之遙的懸崖峭壁之上,一個老和尚卻是以手扶窗,面容平靜地仰望著天上那濃黑的夜空。沒有月亮,也沒有星。這一夜的夜空,只有一片死寂。“方丈……”有人躡手躡腳地膝行至他的身后,俯身恭敬開口道,“問香堂中,三只羅漢煙已燃盡。持正府中人……”他的話未說完,凌空寺的方丈卻是微微一擺手,止住了來人的稟告。“阿彌陀佛……”老和尚目不轉睛地看著夜空,滿是皺紋的臉上,竟然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他輕聲低喃道:“莫要擔心。那摩羅之說,邪魔之言,不過虛幻。如今只愿我佛求得明月,修得圓滿……善哉,善哉?!?/br>第97章京城。無月,無星,無風。守夜的宮女正在打著瞌睡,額頭一點一點地磕在桌角;而在朱紅色的夾道中打更巡視的太監不由自主地打著哆嗦,驚疑不定地看著手中的燈籠光線變得越來越暗淡;城門處身穿盔甲的護城士兵恍惚間仿佛聽到了朦朧中什么地方傳來的喧囂驚呼,細聽之下四下里卻只是寂靜無聲,手中兵器一聲輕鳴,他不由地來回掃視著周圍的漆黑濃稠的影子,有些納悶為何自己會莫名其妙感到恐慌……然而不管怎樣,這座雄偉,威嚴的皇宮中,一切事物與人員依舊按照著千百年來留下來的規矩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可是在這有條不紊之中,一絲淡淡的緊張氣息卻在整個宮殿的上方堆積著,恍若暴風雨到來之前的積雨云。如墨的夜色沉沉地覆蓋在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的宮墻之上,這代表著世間最權威與富貴的建筑群卻宛若一只已經被黑水溺死的野獸,被遺棄在寂靜的大地之上。在千山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