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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都可以歸在這幾類里,他曾經見過一個另類,那是個幾乎無法被稱之為“孩子”小孩。那只是個錯進了孩子身軀的成年惡魔。 不過絕大多數孩子,都可以用上述四種來分類,凌鐵曾經祈禱上蒼,他要找的那個孩子,千萬別是最后一類。 貪欲強烈的,可以用東西來引誘;叛逆不羈的,可以用話語來激將、乖巧伶俐的,可以拿道理來說服,唯有畏縮懶惰的,無藥可救,終不能成大器。 至少眼前這孩子不容易畏縮,懶惰的可能性好像也不大。 順著男孩的目光瞧過去,凌鐵只看見太陽照在水缸上,光影一動不動。 于是凌鐵干脆坐下來,和他一同看那日光。 反正今天他也沒事兒,而且這男孩越來越讓他好奇了。 兩個人并肩坐了很久,將近一個時辰,男孩突然站起來,轉身往屋里去。 凌鐵注意到,日光從水缸邊緣消失了。 跟著那男孩進屋,凌鐵發現桌上有一碗飯,兩盤菜。屋里沒人,飯菜早就涼了,可能之前就擱在那兒了,天已經熱了,放這么久,這些飯菜難道不會餿掉? 但是男孩似乎并不關心這些,他沒有立即坐下,卻彎下腰,用筷子挑了一點米飯和菜,捧在手心里,又回到院中央。 男孩將那些飯菜灑在院子里,很快,來了鳥兒追逐啄食。齊朝皇宮林木茂密,鳥類數量極多,不一會兒,那些米飯和菜肴就被啄得干干凈凈。 起初,凌鐵還弄不懂這孩子在干嘛:難道他擔心鳥兒沒吃的會餓死?如今正是初夏,食物最多,又不是寒冬臘月。 忽然,凌鐵一個激靈! 他是在檢查飯菜有沒有毒! 到底是誰教他的?! 雖然狄人依然在給齊朝納歲貢,但日漸強大的北方民族,已經開始讓中原人忌憚了,凌鐵清楚,朝中曾有人認為,應該利用這孩子壓制狄人,如果他們敢有不臣跡象,就拿這孩子作威脅,提出這種建議的激進派代表人物,就是兵部的趙守靜。目前宗郢還有兩個兒子在身邊,而且都十分出色,深得老魔頭歡心。如果留在中原的這個幼子,成了齊朝用來威脅他的死xue,那么按照宗郢的性格,或許這孩子不存在會更好——一旦孩子死了,反而會給老魔頭足夠的攻擊借口。這么看來,趙守靜的提議,無異是在把這個叫宗恪的男孩往死路上推。 ……看了一會兒羽翼翻飛,直至目送它們遠去,男孩這才放心,轉身回了屋。 凌鐵坐在桌旁,看這男孩吃飯。 飯菜很差,甚至可能變質了,然而男孩毫無抱怨、甘之若素。他的行為明顯有禮儀的成分,是經過正式指導的,并不凌亂。 整個過程,依然沒人說話。 吃完了飯,男孩又回到院子,繼續剛才的姿態。 凌鐵跟過去,坐在他身旁,這次他明白了,男孩看的是月光。月光從屋檐上,一點點落下來,一直落到院子里。 等到月上中天,男孩轉身,回屋睡覺。 凌鐵站在門外,他摸摸自己的鼻子,忽然鬧不明白這一天干了什么。 就是陪著一個孩子傻看日頭月亮? 這狀況讓凌鐵覺得有點棘手,幾個時辰下來,他不知道怎么和這孩子進行溝通:如果他根本就不說話,對外界不產生任何反應,這讓凌鐵怎么執行他的計劃呢? 凌鐵決定再試一天。 然而第二天,和第一天幾乎沒區別:男孩從早上起來,就坐在院墻角看那日頭,看啊看啊,看完了日光看月光…… 就好像,他刻意要把自己封閉在一個狹小的世界里,那個世界就只有他一個人,他只有呆在那里面,才能感覺到安全,任何外界的動靜對他而言,都是刺痛,所以他干脆完全縮回去,對外毫無反應。 第三天,凌鐵又來到了這個小院。 在陪著男孩坐了很久之后,凌鐵突然開口:“這是我最后一天來陪你?!?/br> 沒有回答。 “明天我就去北方,去見你父親?!彼^續說,“我打算進宮,到你父親身邊去?!?/br> 還是沒有回答。 “知道在什么樣的情況下,你父親才會把你接回去么?”他看著男孩子,“只有一種可能性?!?/br> 男孩沒動,目光也沒改變,只是鼻翼微微張開。 這么細微的變化,被凌鐵捕捉到了。 他笑起來,看來,這孩子還不是木雕泥塑。 “我會實現這種可能性?!彼⑿?,看看男孩,“時間或許有點長,需要做的事情很多,也許麻煩了一點,但絕對不難。算起來,最長也不過兩年時間?!?/br> 男孩終于轉過頭來,看著他。 這是三天以來,這孩子頭一次對他的話產生反應。 “因此在這兩年之內,你要小心?!彼⒅⒆拥难劬?,“無論發生什么事,也要努力活下去,他們欺負你,你要忍耐,不要逞一時之勇,凡事更需警惕,宗恪,你要活著從這兒出去?!?/br> 奇跡般的,凌鐵聽見了男孩的回答,他說:“我會的?!?/br> 男孩的聲音嘶啞,吐字含混不清,凌鐵立即醒悟,他已經很久沒開口說話了。 “你當然會的,我從不隨便挑選賭注?!绷梃F笑著,站起身來,“耐心,宗恪,耐心和隱忍是第一位,兩年之后,我要在舜天見到你,千萬別讓我白做努力?!?/br> 說完,他轉身,從院墻翻了出去。 三個月后,這丑陋的男人自殘了自己的身體,進入了狄人的皇宮。 他決定給自己取名叫凌鐵,因為他就是一塊生鐵,它會銹跡斑斑,丑陋不堪,但不會溶化,也不會扭曲。它不會被任何溫情的舉止給打動,也不會被任何恐怖的未來給嚇倒。他不關心任何人,更不會愛任何人。 只有這樣,凌鐵才能坦然踐踏他所痛恨的那個世界。 兩年之后的舜天。 那是個朝陽初升的美好春日,北方的空氣,依然冷冽襲人。 凌鐵站在延朝太祖的身后,他親眼目睹著護送皇子歸國的隊伍,緩緩進入高大的宮門。 當那個男孩走上臺階,來到他父親面前時,凌鐵的內心一陣悸動。 他有兩年沒見這孩子了,甚至凌鐵都有點擔心,他是否還記得自己呢? 不管怎么說,他等待這個時刻已經等了兩年,他終于實現了當初的承諾。 “孩兒宗恪,拜見父皇?!?/br> 孩子長高了一些,臉上的傷痕已經消失,他的嗓音還是有點嘶啞,口齒也依然帶著滯澀感覺。 禮畢,當男孩抬起頭來,他的目光,落在了旁邊凌鐵的身上。 無人察覺的情況下,倆人的目光交匯了片刻。 凌鐵的心,如巨石落地。 (作者按:剛剛發現,之前所有被屏蔽的詞匯,都是“后gong”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