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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因為低著頭,誰也發現不了她臉上的輕蔑,那輕蔑之中,卻還是透著淡淡的擔憂。 ☆、西墜 碧紗帳中,女人纖細的軀體隱約可見,落地的纏枝牡丹大銅鏡照見她一襲紅衣,一頭長發,那長發中間,也隱隱約約閃爍著火光。 侍女取過玉梳,細細梳理那濃密的發,然而鏡中的女人卻癡癡地望著窗外,沒有借機欣賞自己的美麗。 她的睫毛顫動了兩下,好似一只蝴蝶撲閃了兩下翅膀,還是那么靈動優雅,侍女為她打好了發結,悄悄退了出去,屋內的燭光愈發明亮,外面,已經是黃昏了。 “麟兒,她們說你又不肯吃藥?!?/br> 一個魁梧的身影出現在鏡子里,同女人一樣跪坐在鏡子面前,卻和她保持了一步的距離,女人的瞳孔中漸漸出現一絲不耐,她垂下眼瞼,道:“我吃不吃藥,與你何干?” 男人那張酷似千乘熄烽的儒雅面龐更加溫和了,幾乎是用商量和祈求的語氣道:“聽話,藥是一定要吃的?!?/br> 女人回頭看著他,抿了抿唇,道:“我沒打算再吃藥了,我身上的羋氏血脈那樣多,也就活到這幾年,吃藥也沒用?!?/br> 那樣淡漠地訴說自己的生死,好像從來不曾將它放在心上。 “那我怎么辦?熄烽怎么辦?你所說的一家人的天倫之樂,就是拋下我們自己病死嗎?”男人激動地說道,抓起女人的手,將她帶入懷中,聞著那若有若無的龍腦香,他生生克制了心底深處的暴虐。 “千乘不傷,”女人看著他,嘴角卻是麻木的冷笑,緩緩道:“我對你和熄烽,并沒有什么留戀,對這世間,也沒什么留戀,那個天倫之樂的笑話,你就不要再理會了?!?/br> “羋麟!你就這么恨我?”千乘不傷低吼著,聲音里帶著沙啞和壓抑的怒火。 羋麟用手撫上千乘不傷的臉頰,看著自己從前愛得死去活來的一張臉,看著這個從前恨不得將心剖出來贈予的男人,她還是不明白,不明白他們兩個怎么就走到了這一步,那樣的愛恨,最終就一筆勾銷了? 千乘不傷享受著羋麟的撫摸,瞬間沉靜下來。 “為什么當時要放棄我,如果你和我一同死在二十歲那年,那該多好,我就能愛你一輩子了……”羋麟眼底泛著淚光,呢喃著:“你太狠心了……” 千乘不傷身體微微顫動著,道:“是我的錯,不是為我,為了熄烽,活著好不好?” “他就是第二個你,一模一樣?!?/br> 千乘不傷緊緊抱著羋麟,他的小妾,他唯一愛過的女人,卻只能抱著,他知道,自己本來是不配出現在她面前的…… 他和羋麟都不知道的是,離梳妝臺不遠的窗邊,另一個巨大的身影靠在墻邊,將兩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夕陽的余暉里,千乘熄烽笑得格外苦澀。 他的父母,就是這樣無情,為著自己的恩怨來折磨他,他是尊貴的千乘世子,卻也如同乞丐巷里無父無母的孤兒,不得不在所有族人假意的愛重實則猜忌與防備下長大。 麟姨娘口口聲聲說恨父親,所以連帶著恨自己的親生兒子熄烽,只因為這父子兩個無比相似,仿佛雙生兄弟。 但熄烽知道他和千乘不傷是不同的,他不會傷害自己的女人,也不會為了誰而犧牲她,他的每一樣東西,永遠都不允許被玷污! 攥緊了手里云鐸為麟姨娘開的藥,熄烽默默地離開了,無聲無息,像從未來過一般。 在長浥的中央,巍峨的皇城之中,一場不期的相遇悄悄到來,赫連呼云帶著衣著華麗的侍從走過人煙寂寥的長廊,迎面遇上了高冠玉帶的七洛相洛親王神無執,只是幾個閃神之間,他就認出了眼前的男人。 神無執的確高貴俊艷,和從前那溫馴的氣質毫不相似,但呼云還是認出了他——神無心的貼身內侍,云豆。 呼云只覺得腦海中有無數的謎團,解不開,卻又有痕跡可循。 神無執卻坦率地拱手道:“又見面了,宛平大君?!?/br> 呼云直直地看著神無執,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宛平大君不記得本王了?”神無執的笑都是陰鷙的,卻帶著勾人的魅惑,讓人不自覺地沉淪進去,“上次相見,還是在元帝大婚之前,三姐在大戰陣上奪魁,我也隨侍陣前,就連大君的血袋,都是我收下的?!?/br> 神無執這樣說,絲毫不打算隱藏自己從前是神無心內侍的身份,讓呼云猜測著,或許云豆那個身份才是假的,神無執只是跟著神無心趕赴大幽,又怕引起懷疑,所以才扮作內侍。 這才能解釋為何神無心死后是神無執繼承她的軍隊,可見傳聞中神無執是神無心的胞弟這件事,恐怕也有幾分真了。 何況這二人的那份陰郁狷介,都是如出一轍的。 “呼云不敢,只是驚訝能在南燕再次遇見相洛親王,永貞之變實在風云詭譎,呼云眼拙,居然當時沒能看出親王的真實身份?!焙粼莆⑿χ?。 神無執心中冷笑,暗道自己那時確實只是個內侍,赫連呼云并沒有看錯。卻還是回道:“宛平大君過謙了?!?/br> 便側身準備為赫連呼云讓路。 呼云見他身邊只帶了兩個內侍,還都是南燕宮中的人,自己的人一個也沒帶,心中略有疑惑,卻也知道這位新出現的七洛王爺來到南燕必定也有其目的,當下不便多說,只是心中暗暗記下。 直到呼云帶著人走遠了,神無執才繼續往前走,穿過回廊,穿過廣場,走過太湖和御花園,終于到了宮中雜耍班子排練的地方。 戲臺上,七洛的戲班子還在排演那處打虎記,一人一虎斗得不亦樂乎,而這一次,卻是老虎占了上風,將那獵虎者逼得上躥下跳。 神無執一面看一面撫摸著腰間的黑色玉佩,玉佩上傳來的淺淡熱量溫暖了他的手心,好像那個人的體溫一樣,給苦寒的他帶來為數不多的一點熱度。 那個人曾經對著誰都冷漠而又高高在上,直到在那個山溝,那只老虎,那個騎在虎背上美麗妖艷宛若詩經中所說的山鬼的男人出現,她哭得撕心裂肺,幾乎是哀求著那個男人…… 后來他們一起逃離了蠕蠕,那時候神無執想的居然是,什么時候她也能為了自己這樣大哭一場? 事實上,神無心不會愛人,就像那時她愛鬼該,表達方式卻是殺了他最愛的圣女,連帶著那個女人肚子里即將出生的孩子。 可是就算這樣,鬼該也舍不得殺她。 七洛雜耍里原本就有一出打虎記,神無執將其改動幾處,幾乎就將當時的故事完全還原了,甚至于當他發現南燕的長公主季玉妲鐘愛這出戲之后,自己混進雜耍班子為她表演。 不過是他眾多惡趣味之一罷了,他喜歡模仿神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