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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著入冬以后的第一場雪,雪勢很大,又正值晚高峰,全城的交通已經癱瘓,車站中滿滿當當全是滯留的乘客。之前與華睿陽通話,他問我何時回來,我沒有將具體時間告訴他,只是說最近幾天。此刻在車站等了約莫半個小時,情形完全沒有好轉,雪卻下得愈發大。我去買了把雨傘,決定徒步回家。整個城市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停車場,主干道上被堵住的汽車無望地忽閃著車燈,一眼望不到盡頭,倒成就了一片無奈的夜景。雪已經到了沒過腳背的高度,小時候在老家也遇到過一場大雪,雪沒過膝蓋,我在外婆院子里踩雪,一腳下去咯吱咯吱響,玩累了就靠在那棵柿子樹上,也不覺得冷,仰著頭等待被風卷起的殘雪落在臉上,星星點點的涼,很清爽。我在道邊走著,想仔細再去聽聽踩雪的聲音,卻發現無法捕捉到,那種細微的聲音被路上汽車煩躁的鳴笛聲掩蓋,根本聽不到。安安走之前說的最后一句話是:我是不是要去蜜月旅行了?老周還沒來得及回答,安安就昏迷了過去,再也沒有醒。我其實跟這個女孩一點都不熟悉,只不過小時候打過幾次交道罷了,只不過知道她是老周的鄰居罷了,但是看著那么年輕的生命隕落,熟悉不熟悉已經不重要,唯剩憐惜。火車站到華睿陽的家很遠,要橫穿過大半個城市,一路上我并不覺得冷,腦門上反而走出了汗,心里有些興奮,好像是在做一件意義非常的壯舉。一個人走著,腦子里天馬行空想著很多事情。不過是從盛夏到深冬的距離,我生活的世界已經翻天覆地,走近的,離開的,失而復得,得而復失。我一直很痛恨欺騙和謊言,但是比起揭穿之后受到的傷害,我倒更愿意活在謊言中??上?,大概因為不真實,所以總會有百密一疏的時候,一旦無法繼續掩蓋,誰都受傷害。路旁商廈外壁上裝飾著秦衛的巨幅海報,我走過時不注意到都難,只不過,我沒有駐足,邊走邊看,想著他已經成為比當年更有味道的男人,比起同我在一起時候的青澀,如今成熟內斂的他,人氣反而更高。不管我與他之間有過多少回憶,又有過多少難堪,我真的很感激他能去參加安安的婚禮,而且沒有提什么過分的要求,也沒有戲謔我與他之間的事情,甚至沒有多提我們的糾纏不清,倒有幾分公事公辦的樣子。時間一久,沒有誰放不下,他也不過是凡人,總會有疲乏的時候。就算疲乏,我也希望他不要早早倦怠,我找來秦衛,其實也想告訴他,比起安安,我們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來享受生命的給予,都活得坦然自在些吧。主干道轉角之后,便看不到秦衛的海報了。路過某個大學,看到一群年輕人聚集在cao場上,學校好像特意開了足球場的照明燈,燈光下漫天飛舞的雪花很美,倒是個有情調的學校。那群孩子嬉笑著打雪仗,堆雪人,隔著老遠就能聽見女孩子們清亮的笑聲。我看看道路上的標識,這里離我跟華睿陽吃燒烤的地方不遠,不知道那里拆除之后又重建起了什么。那時候我們彼此還劍拔弩張,不過華睿陽那個大蒜味的吻還真是叫我印象深刻,那時怎么可能想到他會是楷楷的親生父親,更不會想到我父親同華家還有頗深的緣分。這些天沒有回家,不知道楷楷有沒有想我。楷楷來年就四歲了,小伙子又會長高一大截吧,自從住到華睿陽家,小家伙開朗不少,成天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儼然是個小少爺模樣,尤其是在小悅面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小模樣,可別長成禍害人世的富二代,也不指望太好,成華睿陽那樣也行。不過性格要比華睿陽好些。我腦補著楷楷長大的模樣,有點忍不住笑,笑過之后又有些感嘆,抱著試試的想法給劉媛撥過去電話,只是試試,沒指望她能接。不指望的時候反而有戲,電話信號不太好,刺刺啦啦了好一會才聽得清聲音,我問著:“是劉媛嗎?”她道:“文初?”“是我。還在國外?你電話一直打不通,還好吧?”劉媛在那邊笑著道:“文初,我懷孕了?!?/br>我一怔,講著恭喜她的話,她問我楷楷過得怎么樣,我如實匯報,叫她放心。劉媛說到最后還是沒忍住,哭著道對不起我,對不起楷楷。我心里聽著不是個味兒,都已經那般,嘴巴上說得再誠懇又有什么用。叫她好好生活之后我掛斷了電話,有點后悔自己一時沖動,以后還是不要聯系劉媛了,就算是好心問候,還是會碰觸到最不愿意面對的過去,何苦,既然她選擇逃避,就不要再牽扯她精力了。她懺悔一通,倒沒說對不起華睿陽。說起來,華先生還真是個生意人,好像從頭到尾,就他占便宜最多,還在火車站跟我玩什么苦情戲,被仨小姑娘瞧了去,弄得我好像對不起他似的。華先生,心眼兒還真多。可恨一直忙著應付這些生活巨變,單單輕薄了自己的事業,雖然以前也沒有太強烈的勝負心,跟秦衛一起的時候更愿意看他取得成就,照顧楷楷的時候,演戲不過是養家糊口的手段,做演員的誰不想留下部好影片,可惜我總覺得離自己太遠,連用心追求的努力都不愿多付出。如今塵埃落定,那個作者署名為言成的劇本,我該用心演一演了。回想劇本中的文字和情節,那份癡情,倒像是提前預言了好多人的歸宿。那年的華少良,該是懷著什么樣的心情走進深山里。默默注視一生而不得,確實比了結生命困難得多,心里有了掛念,才活得更加寂寞,一了百了需要勇氣,獨自面對未來寂寥長路,大概需要更多的勇氣。我想把華少良的事情寫成劇本,等寫出,不知道有沒有機會搬上熒幕。正想著,腳下絆了一下,緊緊靠著馬路牙的地方露出一個紙盒,仔細聽,有小貓細弱的叫聲,大概是被誰家遺棄的吧,我本已經路過,沒出幾步,又聽見小貓有氣無力的叫聲,還是折返回去,打開紙箱,里面有兩只小奶貓,一只純白,一只純黑,瑟瑟發抖地偎依在一起,瞪著大眼睛朝我喵嗚喵嗚叫。華先生不差錢,房子也大,家里再養兩只貓應該綽綽有余,就是不知道管家先生會不會反對。抱著紙盒子太麻煩,我干脆抱出小貓,將兩只放進懷里兜著。小貓身上很干凈,看樣子被拋棄沒多久,就算是貓貓狗狗,如果不能一直負責,就不要輕易去養。小貓在我上衣里大概暖和了些,安安靜靜的,有點像小悅。楷楷能遇到我,大概也是他的幸運,最起碼不必跟小悅似的,從小活在陰影里,不知道他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