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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大對頭,但好歹也是正正經經的西宮皇后。如今西宮之事是姜靈洲在管, 她無論如何也得去問問太醫, 皇后這病情到底如何了。 待入了西宮, 便有早候著的宮女太監迎上來, 抹著眼淚說皇后娘娘前幾日頭磕著了柱子,醒來后便有些瘋瘋癲癲的, 成日里喊著“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說些奇奇怪怪的話, 茶飯不思、以淚洗面, 讓人擔心得緊。 “……這……”姜靈洲微愕,“皇后娘娘哪兒來的孩子?” “自然是不曾有的,”婢女們抽抽噎噎的,“皇后娘娘向來菩薩心腸,好端端的,怎么遇上這種事?” 姜靈洲喊了太醫來,一同去皇后寢宮中看陸之瑤。一入殿,便聽到一陣酸楚抽泣之聲, 原來是陸之瑤坐在榻上,哀哀地低哭著。她頭上綁著圈紗布,像是真的撞著了腦袋。 “娘娘,攝政王妃來了?!币幻九锨爸斏鞯?。 姜靈洲隱約記得,陸皇后身旁的掌事宮女分別喚作紈扇、如意,可如今在旁伺候的,卻是兩個生面孔。于是,她問道:“皇后娘娘慣用的婢女呢?” “回王妃娘娘,因伺候不周,已被陛下杖斃了?!蹦敲嫔逆九畱饝鹁ぞご鸬?。 “杖斃?”姜靈洲微疑:“這……” 陸之瑤聽聞姜靈洲來了,竟然止住了抽噎。她茫然抬起頭來,四處張望著,道:“競陵王妃來了?小世子帶來了沒有?讓本宮瞧上一瞧!他與吾兒日后乃是堂兄弟,自當守望相助……” 姜靈洲蹙了眉,腳步止住了。 她想到從前把蕭逾璋抱來時,陸之瑤那羨慕又落寞的神情,心底不由微微一涼。 她日后可無論如何都不能帶蕭逾璋來宮里了,免得讓陸之瑤見了,生出什么事端來。 “皇后娘娘,精神頭如何了?”姜靈洲上前,問道。 陸之瑤癡癡抬起了頭,眼淚尚殘在眼角。她面色蒼白,眼下一圈烏紫,形容憔悴如野鬼。此刻,她抿著唇,綻開一個凄楚的笑來,問姜靈洲:“競陵王妃,你看到本宮的孩子沒有?他方才還在這兒,嚷著要本宮來抱呢……” 明明不曾有孩子,卻說得如此真真實實,仿佛真有個所謂“孩子”在這宮殿里似的。 姜靈洲有些發寒。 這陸之瑤看來是真的瘋了。 “皇后娘娘怕是有些睡糊涂了,還是好好休息一陣吧?!彼幌攵嗔?,只覺得這宮里冷風瑟瑟,嚇人得緊,便快步出了陸之瑤的寢宮。將太醫召來仔細問一陣后,得知這皇后確實是有些神智失常了。 一個瘋癲女子,又怎能為一國之后?姜靈洲回了王府,與蕭駿馳商量一下,便只能讓陸之瑤摘了后冠,老老實實捧交到嫡姐陸之若手上。 那陸之若懵懵懂懂的,還不曾明白庶妹把她叫來宮里到底是為了什么,就忽而搖身一變,成了攝政王府抬起的皇后娘娘,一時間又是喜、又是憂。 冊封新后之日,西宮內華彩紛呈、金臺映鱗,盡彰皇家儀派。陸之若身披正紅后帔,曳一襲云紋鳳袍,立在大殿里,髻上珠光如閃翠微。然而這大殿里雖輝煌非凡,卻并見不到蕭武川的影子。 新后陸之若的心底,微微有些不安。 ——陛下的身子,已病弱至了如斯地步么? 這是安平七年的秋日,太延城外的滿山青葉都轉了燦燦的金。涼風已至,滿城飄葉。 因陛下已經許久未上朝,朝廷上下、百官民眾皆在心底暗暗猜著,陛下怕是熬不過這個冬日了。 待那北方的嚴寒倏然而降,滿城皆是凜冽嚴霜寒雪,陛下又怎么撐得過去? 雖并無人敢明說這話,可私底下,所有人都已明了了一件事——眼下最為重要的,便是討好那手握重權的攝政王。如今陛下無子,又身患重病,毫州王身死,再也無人能與攝政王一爭這帝位。日后,他定然會登上那皇位,只不過是早與晚罷了。 太延城便猶如一潭表面無波的靜水,水面下卻翻涌著極是險厄的巨渦。 姜靈洲也猜,蕭武川是撐不過去了。 私下之時,她也問過蕭駿馳這事當如何處置。蕭駿馳答:“還能如何處置?順其自然便罷?!?/br> 于蕭駿馳而言,蕭武川生或者死,并無多少不同。蕭武川活著,他可隨時還政給蕭武川;蕭武川若死,他便受了皇位,重續蕭家之輝。 秋葉飄落,天氣漸冷。太延的冬日,終于來了。第一場薄薄初雪一下,滿城便披了淺淺素白,如一件仕女輕薄紗衣。那巍巍西宮,也披銀戴皎,仿佛裹了一身月華,愈顯壯闊浩大。 攝政王府里,姜靈洲與幾個婢女繞著黃銅小爐圍坐著,一邊暖手,一邊細說著府里年關的事宜。蘭姑姑有意讓她學一學這些事兒,便只在旁邊指點。 幾個婢女俱是穿了新裁的厚實冬衣,一團紅綠嬌俏,極是可人。 “待過了年,蒹葭也到了魏國女子出嫁的歲數了。那時,我便替你仔細挑揀一個夫婿,再讓蒹葭風風光光嫁出去?!闭f完了年關之事,姜靈洲提起了貼身婢女的婚事來,“總不能把你扣在我身邊一輩子。蒹葭喜歡怎樣的兒郎?不妨與我說道一番?!?/br> 蒹葭微蹙眉心,道:“奴婢愿伺候王妃娘娘一輩子?!?/br> “哪兒的話?你日后還要照料自個兒的孩子呢?!苯`洲握了她的手,笑容綿軟,“且你就算是嫁了人,也可隨時回我身邊來伺候。競陵王府何愁養不起一個蒹葭?” 一番話,令蒹葭心底又是酸澀又是歡喜,眼角不由有了淚意。 就在此時,為霜撩了簾子,頂著一身風雪進來了。她見了一禮,道:“王妃娘娘,西宮里來了話,說是陛下請您去賞雪呢?!?/br> “……陛下?”姜靈洲有些疑惑,“為霜,你不曾聽錯吧?” “是陛下請您呢?!睘樗鸬?。 蕭武川的身子如今已弱極,哪有什么精神請她去賞雪?正當姜靈洲疑惑不已時,為霜就湊到她耳旁,低聲道:“西宮里還傳了太醫的話來,說陛下……怕是要不行了,只是想最后見見您。不過,您若是不想去宮里頭,想必也無妨?!?/br> “罷了,去吧?!苯`洲起了身,讓婢女給她披上了鶴敞,“這西宮,我還去的少了不成?有什么可擔憂的?我這就出門去。白露,你記得去與王爺支會一聲?!?/br> 婢女備下了馬車,她便頂著洋灑細雪入了西宮。 *** 蕭武川在湖心亭里等著她。 那湖心亭修筑在水上,四面皆是平平池面。八角的飛檐上,積著些微白色,如灑了春日新絮。時有落雪飄揚著墜入湖面,泛開一圈細小漣漪來。幾條荷桿孤零零矗在碧水之中,像是已在這兒待了十好幾年。 四下極靜,落雪無聲。 姜靈洲循著九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