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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王府,已卸下了“攝政王府”的匾額,成了普普通通的競陵王府。只不過,這王府的氣派與威嚴,倒是和從前沒有二致。 知曉競陵王要啟程返回封地,徐夫人等名門女眷特意挑了時間來上門作別,還送了許許多多的名貴禮件。 競陵王不在太延,以后又沒了這攝政之權,怕是太延自此就變了天。每每想到此處,徐夫人都心有憂慮。但她到底記得攝政王府的恩情,因而親自帶了女兒來送別,還惋惜了好一陣,說是“王妃不能親眼見到明妍出嫁,著實遺憾”。 這一日,行裝終于打點妥當,蕭駿馳與姜靈洲便作別了這太延城,回競陵去了。冬末春初,殘雪未化之時,姜靈洲遠道來了這魏國都城;兜兜轉轉,經歷了驚心動魄與皇權生殺,在這榴月初時,又要離開這繁華的太延了。 馬車最后走了一次天子道,出了那氣勢磅礴、巍峨朱紅的微山中門。待門扇合攏的聲音漸漸消匿,坐在馬車里的姜靈洲便倚著軟墊靠下。忽而間,她聽得車窗外的侍衛一陣驚呼,還有蕭駿馳在低低地喊著什么。 “娜塔熱琴,你做什么!” 聽到這名字,姜靈洲便陡然撩開了車簾。 果然,是格胡娜騎了馬,一路追出了微山門。 她今日沒作男裝打扮,卻穿著漢人的裙衫,一身茜紅薄黃,鮮妍明媚;微卷長發被挽了個牡丹髻,垂下支百蝶銀步搖來。她這一身實在不適合騎馬,一路衣裾披帛如飛,勾纏得四處都是,那支步搖險些就飛了出去。 “王妃,我來送你!”她揮揮手里馬鞭,嚷了一聲。 “娜塔熱琴,小心你的鞭子!”在前頭的傅徽勒了馬,大聲提醒道。 馬車停了下來,格胡娜也緊了緊手中韁繩,驅策著愛馬踢踏走到了馬車旁。她露出一個歡暢的笑顏來,道:“我今日原本被我大哥關在家里,好不容易才跑了出來,因而是這幅打扮,王妃別見怪?!?/br> “既被大哥關著,那就好好待著?!苯`洲說道,“免得又惹怒了兄長?!?/br> “那可不行,”格胡娜笑嘻嘻的,“我怕這次不來送你,以后都見不到這么漂亮的美人了。好不容易才在中原見到了襯我心意的女郎,我又怎能不來相送?” “怎會見不到?”姜靈洲失笑,柔聲道,“你若是想見我,來競陵便是?!?/br> “見不到了!”格胡娜說,“因我擅自救了你,我大哥生氣了,要把我嫁給一個一窮二白、家業未成的窮小子,說是此子非池中之物,來日前途不可限量。我嫁的那地兒實在有些遠,怕是見不著你了?!?/br> 聽聞此言,姜靈洲不由好一陣訝然。 未料到格胡娜竟然要嫁人了。 那也好,若她嫁給個平凡人,想來陸皇后也不會再記恨那一枚鳳凰簽。 忽聽得蕭駿馳說了些什么,用的是匈語,聲音有些兇巴巴的。格胡娜也用匈語嘰嘰咕咕地頂了回去。兩人用這部族語言說了幾句,讓姜靈洲如墜云霧之中。 這兩人說什么呢? 兩人說完了,格胡娜哈哈大笑了一陣子,絲毫沒有閨閣女兒的模樣。繼而,她便從袖里掏出枚色彩絢麗的翠色鳥羽來,遞給了姜靈洲,道:“我沒什么好送你的,想來你王妃之身,也不缺東西,便把這個給了你吧?!?/br> “這是……”姜靈洲接過那枚鳥羽,有些詫異。 “這是我當年從草原帶來太延的,一直藏在身邊,本想著有朝一日回家時,便可重新帶回去?,F在想來,大抵這輩子都沒回到草原上去的時候了,不如贈給你?!备窈鹊?。 “……那我收下了。我會記著娜塔熱琴的?!苯`洲應了。 蕭駿馳又用匈語催了催,格胡娜揚起了馬鞭,又嚷了一聲:“別過了!” 兩人終于作別。 微山門外,青山層出、草色悠悠無涯;綠樹層枝,籠著長天短夢,古剎之中有杳杳佛音遠遠傳來。這太延滿城繁華、樓闕柔緒,皆被拋在身后。三千喧囂,如落于紙上,一吹即散。 格胡娜駐馬原處,目送著競陵王府的馬車遠去。 此時,她家的侍從才策馬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口中嚷道:“小姐,你這樣偷偷溜出來,要是讓大人發現了,咱幾個又得倒霉吃鞭子?!?/br> 格胡娜一勒韁繩,挑眉道:“他都要把我嫁給那個破落漢人了,還不準我出來?” “什么破落漢人?”侍從對她這性子苦不堪言,一邊喘著氣,一邊道,“您嫁過去,便是一國之后,有何不好?” “省省吧!”格胡娜一抽韁繩,又策馬狂奔起來,“他也只余個龍嗣的名號罷了!哪兒來的國呢?又是誰的君主?現在的他也不過是個齊帝封的落魄王爺罷了!” 侍從眼看著剛追到的格胡娜又策馬而去,不由一陣痛呼。 “小姐!你等等我!” ||| 沿途顛簸,姜靈洲又是有孕在身,蕭駿馳自是心疼的不得了。一逮著機會,便想方設法地在沿途城鎮留下來休憩一陣。好在他現在也無那繁忙政務纏身,悠閑得很。似這樣一路行來一路看景,倒也無妨。 鳴蜩仲夏,日頭極是炎辣,本就容易困乏的姜靈洲近日里便愈發憊懶了。為了讓她好生睡上幾日,蕭駿馳便在沿途的鎮上停下了車馬,盤下最好的院落,好讓王妃休息落腳。 姜靈洲自幼生長于華亭宮闈,見慣了宮宇連綿、樓闕參天,甚少住這樣的青籬小院,一時覺得新奇非常。她繞著庭院里合抱粗的柿子樹走了一圈,只覺得這院落質樸無華,卻五臟俱全,恰適合那尋常人家的小夫妻居住。 一抬眼,又見著屋瓦上探出幾枝深淺不一的綠枝來,殘著蕤賓驟雨后晶瑩的水珠,顏色蒼翠宜人;更有那掩門榴花,恰是開到闌珊之時;余在枝頭的荼蘼紅色,綴著門縫外漏出的一角青磚長徑,別有情致。 姜靈洲用手指撫了下那榴花殘瓣,對蕭駿馳道:“若是有機會,妾想與王爺一道來這樣的小地方住些時日,像尋常夫妻那般過日子?!?/br> “王妃說什么,就是什么?!笔掤E馳答應得飛快。 “對了……王爺是否忘了一些事?”姜靈洲松開花枝,對他道,“王爺連日趕路,太過忙碌,連自己的生辰都忘了罷?!?/br> 經姜靈洲一說,蕭駿馳才想起自己這生辰確實是在仲夏時節。只是他向來不給自己喜大cao大辦,也從來不好好過這生辰,所以不太記得住。 “怎么,王妃有禮物要送給為夫?”他問。 “正是?!苯`洲朝屋中走去,“請王爺跟妾身來?!?/br> 待入了屋里,姜靈洲捧出一卷畫來,在蕭駿馳面前徐徐展開。那畫上是江南三月繾綣煙雨,柳枝飛長、桃杏嬌嬌,一蓑衣老婦抱著半截柳枝,踏上牽在岸邊的小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