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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情說:“別人不知道你走到今天有多努力,我可是一直看著呢?!?/br> 我微微笑了,問:“真的一直看著?” “差不多?!备狄活]p描淡寫地說,“反正我記得一個黃毛丫頭為了省錢買資料買書怎么拼命打工,她每個新學期開始都要抱怨為什么沒人買她用過的二手書,卻從來沒意識到那些書早已使用過度。你知道,這么寒磣丟國人臉面的事,要讓我忘記可不容易?!?/br> 我心里百感交集,轉頭看向傅一睿,傅一睿這時微微笑了,他其實也并非沒有表情,只是他的表情幅度比之尋常人要小很多,猶如樹葉落到水面上激起微乎其微的細小漣漪,不留意觀察或者不耐心觀察都很容易錯過。 回想起來,我們已經認識了很多年,彼此身份換了好幾層,從同鄉、同校、同學、同事,我們一直都在彼此身旁,那種相互理解是天長地久一點點積攢下來的,等我們有所察覺時,已然發現給對方的印象早已超出一般范圍內人們對我們的認知。比如傅一睿,當初醫學院的同學聊起他,都會謹慎地評價“那家伙聰明得緊,樣子也不賴,但太冷淡,多余的話從來不說,是不羅嗦的人沒錯,但誠然也不好接近”,我還親耳聽到同院漂亮的白人姑娘們在洗手間里議論他“身材很棒,想來那方面能力也該很好,但為人就未免太不解風情了些,不知道zuoai時是不是也能面無表情”之類的話。 但我認識的傅一睿不是這樣。他做人做事,與其說冷淡,不如說他有自己自成一套不可變更的規則。而他那些規則又很好辨認,大多以相互尊重保持距離,不涉及個人私生活為主,因此頗合我意。相處了這么多年,我始終不知道傅一睿出身如何,家里有多少人,父母之類一次也沒聽他提到過,只是讀書時每年圣誕節和中國農歷春節,都能看到國內給他寄來的許多應節物品,對此他也只是可有可無地說了句“家里給弄來的”就沒下文。 相處久了,就能發現傅一睿很有一些好處,比如說他很有耐性,他永遠會在需要的時候充當沉默寡言的聽眾,聽我磕磕絆絆地表述完一段情緒;比如說他對自己很嚴厲,但對別人從未過分要求,至少我一次也沒聽他說過誰的不是——當然,也許他不認為有誰值得他批評也未可知。他當然也會不喜歡一些人,比如鄧文杰,但傅一睿從不對鄧醫生堪稱混亂的男女關系做出評判,對他不負責任游戲感情的做法,傅一睿雖然不贊同,但也認為這是一個成年男人的自我選擇,從本質上講與他無關。 我跟孟冬的事他倒是一開始就知道,知道了很多年,對我來說孟冬不是需要向人隱瞞的對象,但也不是刻意需要傾訴的話題。我還記得是怎么跟他說起孟冬的,那是我們還在美國的某一天,大家在咖啡店遇上,一起喝了咖啡,結賬的時候我堅持由我來付,因為在此之前,好像已經承了傅學長不少人情。掏錢的時候他掃了一眼我的錢包,看到我跟孟冬的合影,于是他輕描淡寫地問:“照片不錯,男朋友來著?” “是未婚夫,回國就會跟他結婚?!?/br> 他似乎愣了一下,用對他而言高出不少的聲調問:“你已經訂婚?” “是啊,”我點頭,“在一起長大,一起經歷初戀,維持關系到現在,結婚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啊?!?/br> 傅一睿面無表情地表示贊同,但未了他加了一句:“世界充滿變數,理所當然這種事嘛,還真說不好?!?/br> 我之所以記得如此清楚,就在于這句話怎么聽都與傅一睿一貫不管別人私事的原則相悖。有時候我想起來會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了,因為傅一睿在后來的接觸中繼續保持事不關己的淡漠態度,如果我愿意說我跟孟冬的事,那么他也會聽,但我們從不對此話題進行交流,也從來沒發生過他主動問詢的狀況。 但這句話又那么令人印象深刻,唯其與傅一睿向來的話語風格不相符,所以才銘寫在我腦子里揮之不去,我最終判斷這應該是傅一睿說過的話沒錯,不然我不會平白無故將一句完全不像他會說的話歸入到他的名下,只是他為什么會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呢?是出于他對生活的洞悉和不信任感,還是出于對我的本能擔憂?也許兩者皆有。 在我二十九歲的今天回想自己二十歲時的言談,當然知道那時候自己看起來有多單純和愚蠢,但對一個漂洋過海獨自一人的女孩來說,大洋彼岸存在一個青梅竹馬的知心愛人,他的意義恐怕已經超越了簡單的情愛關系,他還聯系著女孩心底若隱若現的孤獨、恐慌和鄉愁,孟冬在那種情形下必須存在,其重要程度堪比金門大橋對舊金山,自由女神像對美國。再來一次,我恐怕還是會那樣深沉地熱愛孟冬,因為在那個時候,孟冬獨一無二,無可替代。 那么深沉而炙熱的愛戀,迄今想起,仍然令我難過萬分。 還好此刻身邊有朋友相伴,他愿意伸出一只手,摩挲我的發頂。 我們倆一個躺在病床上,一個側坐一邊,各自陷入沉思中,此時我所在的單人病房過了巡視時間,護士們大多相熟,被我三言兩語趕去忙其他的事,時間靜悄悄地流淌,適合彼此沉默,想各自的事情。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忽然想起來問:“傅一睿,你今天不用值門診么?” 他現在算我們院的專家,開的是專家門診,一周只需到場兩次。 傅一睿滿不在乎地說:“今天帶實習生?!?/br> “哦,那他們呢?” “我讓他們分散到各崗位自己琢磨去?!?/br> “不是吧,你有點不負責任?!?/br> “我自己當年可是過了三四個月才有資格獨立給人縫合傷口?!备狄活5卣f,“不懂得自己找事做,那是他們的問題?!?/br> 我想起我們在美國的情形,笑了笑說:“可這是中國?!?/br> 傅一睿不以為然地聳肩,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一個護士的聲音:“張醫生,有人來看你?!?/br> “哦,”我剛剛坐好,門口就傳來一個中年婦人包含感情的聲音:“冉冉,你怎么弄到住院了?你這樣阿姨怎么放心?” 我一聽就覺得頭發發脹,卻不得不笑著打招呼:“孟阿姨,啊,孟叔叔也來了?我沒事……” 第6章 我一句話沒說完,已經被沖進來的孟阿姨一把緊緊抱住。 壓迫到胸前傷口,疼得我呲牙咧嘴。 我剛想推開她,卻聽她抽抽嗒嗒地開始哭起來,她向來是我見過哭得最能打動人心的女人,即便年輕不再,但這種柔美早已深入骨髓,令她即使淚水漣漣,卻仍然我見猶憐。 從來都是這樣,明明是別人在痛苦,她在掬一把同情淚,但不知道為什么,到得最后總是掉了個個,變成遭遇不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