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來的時候把周兮帶上來了，”周瑜解釋說，“前幾天碰到了一些事……他便急著要來找小葉。我和張飛從九州飛到這里，也花了不少時間?！?/br>
“你們來得是時候，”郁劍開口了，“一天之后他就要走了?！?/br>
“走？”周瑜皺起了眉，“去哪？”

郁劍緩緩搖了搖頭：“他和他爸一起來的，我會跟他一起走。大概……是去找莫離?！?/br>
屋內的葉未雙猛地從蒲團上直起了上身，雙眼瞪得滾圓：“你說什么？！”

周兮盤腿坐著，手指摩挲著下巴，一邊回憶一邊思考：“我說我見到的那個鬼東西是莫離。他身上帶有的鬼氣十分驚人，絕不是普通的鬼化所能達到——”

“莫離不可能鬼化！”葉未雙梗著脖子冷聲道，聲音卻有些不穩。

“……我看不是鬼化，倒更像是閻羅化！”周兮的眉頭死鎖，仔細回想著先前的景象，

“閻羅化……？”

“沒錯。他不用自己的武器，用的乃是閻羅的鐮刀，渾身靈壓毫無生機，卻能驅散尋常鬼氣。這等威力的鬼氣……除非是鬼王——不，不可能……鬼王的誕生要數百年，沒道理一朝一夕就讓他變成了鬼王……”

葉未雙聽得膽戰心驚，心里十幾個水桶七上八下。他雙眼盯著周兮干枯的嘴，似乎在等他說出些什么，又分外害怕聽到。周兮一邊喃喃自語著，一邊隨手挑了地上散落的幾柄短劍，隨地劃拉著。這是郁劍的地盤。郁劍自從執掌無荒劍陣就住在劍陣里，隨地到處是劍。周兮劃拉了好一會兒，刃光忽然朝向了葉未雙。他的雙眼一凝，道：“給我幾根頭發?！?/br>
葉未雙當即搶過他手里的劍，割下了自己的一縷短發。他的頭發不算太短，這一割有一小片仿佛稻草似的亂七八糟，但他和周兮都沒去理會。這一縷短發遞到周兮手中時，他的心神忍不住一震。葉未雙的血統他是知道的。但直到現在，他才有這種真切的感覺——好似懷揣一個巨大的珍寶。葉未雙的那縷頭發，在他手里發散出絲絲縷縷的靈氣，和尋常靈物不可相并而語。葉未雙在下界之時，并未讓他產生太強烈的感觸，至多覺得自己收了個天賦絕佳的弟子，但如今，相隔幾個月再見到葉未雙，周兮只覺得心神一陣恍惚，好像先前的一切都是做夢。他周兮居然在這個夢里收了三界難尋的寶物為徒。而眼前的葉未雙和他手里的斷發，卻又分明告訴他這一切的真實。

他定了定神，將那一把斷發隨手撒在了地上。短刀在那些發絲的周圍劃出一周，所有的發絲頓時根根直立起來。一般天人都會那么些測算的手段，但沒有一個能有周兮的條件。周兮要算的是莫離。而和莫離最親近的正是葉未雙。葉未雙又是一條龍。一條龍的身體部件在演算里能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

就算莫離的狀況特別，有葉未雙的存在，周兮的演算就能無限接近于事實——

葉未雙當然也曾想過推演出莫離的所在，但他沒能成功。莫離和他的干系太大了，就像他無法推出自己的命格，他也無法推出莫離的。

那團黑色的發絲開始緩慢地旋轉起來，最后慢慢地倒伏下去，形成了一個盤旋的螺紋。葉未雙盯著周兮道：“怎么了？”

“沒有結果?！敝苜獾纳裆埠苁且苫?。一種更為不安的想法占據了他和葉未雙的腦海。

“你要算什么？”兩人同時開口了。

周兮的眼神凌厲，當先道：“生死！”

“他爸？”周瑜有些愣神，看著郁劍的眼神充滿了疑惑。郁劍也頓了頓，想起了那個看上去十分年輕而玩世不恭的男人。這個男人和葉未雙在眉眼之間有許多相似之處，然而卻比葉未雙更為硬挺，若不是葉未雙，郁劍連靠近那個男人都欠奉。只因為他與生俱來的直覺告訴他，這個男人的實力強得可怕。

——說不定，也是因為那是一條純正的龍的關系。

周瑜見郁劍出神，忍不住再問了一遍：“小葉的爸爸？小葉的爸爸不是老早就去世了？怎么——”

郁劍猶豫了起來，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周瑜葉未雙的身份。周瑜和張飛都只知道葉未雙是半身鮫人，但他們并未猜測到他就是當年的那個龍鮫之子。這和周瑜原本的出身有關。他出生在一個豪門世家，自幼被當作繼承者生養，在碰到張飛之前，他都過著養尊處優，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日子。有人專程到周家的宅子里教導他。他幾乎是從出生開始就被灌入各種知識。在見到張飛的那天起，他的軌跡就開始改變了。

張飛給他平淡呆板、一眼望得到頭的生命里添上了一把奇異的大刀，把他的生活生生劈成了兩半。即便如此，他也沒有脫離他如今的身份和頭銜。正因為他在周家是獨子。在當年龍鮫之戰時，多數家族為了避免被卷入戰亂，都選擇了退避和隱世。周家亦然。周瑜只大概知道莫離這個男人，以及他引起的事端，還有那場龍鮫之戰的過程，卻不知曉事情的最后。而他也沒興趣知道——在和家族鬧分裂的時候，他在處心積慮地謀劃下界實習的事以逃避家族想要對他和張飛采取的措施。

葉未雙的身份多少讓人起疑，但他沒能猜到那個最荒唐的答案上。張飛也沒有，因為他壓根兒不回去猜。葉未雙在周瑜眼里，似乎只是一個運氣極好——能和莫離搭檔上，又天賦極高——能掌握如此多門技藝的天人。葉未雙沒有父母，這是誰都知道的。他一直這么以為。但現在郁劍卻告訴他葉未雙有個爸爸，而且還在這上界。

郁劍終于考慮好了。他老實地說道：“這件事你去問小葉?！?/br>
周瑜覺得自己跟這個悶葫蘆說話完全是個錯誤的決定。

“你知道周兮為什么過來嗎？”周瑜在看了一會兒千篇一律的竹林之后，再度開口了。郁劍當然不知道。他搖了搖頭，劍尖一挽，就將要飄到自己頭頂上的那片他并不能看到的竹葉給削成了兩半。

“周兮來找小葉要東西。他算不出莫離的境況，必須要借助小葉的身體才能行，”周瑜說道，“我本來覺得這辦法也還有幾分兇險，小葉的實力若是不夠強，容易遭到反噬。但今天見到了小葉和你……恐怕我的擔心也是多余的了?！?/br>
郁劍聽著竹葉沙沙的響聲，雙眼盯著屋檐上的八角風鈴。

“小葉究竟是做了什么，怎得短短數月不見，竟然——竟然——”

郁劍看著八角風鈴的眼神挪到了天空中陰沉沉的云霧上。在葉未雙來之前，這片天空還是晴朗無云的。

“不知這鬼界究竟是什么目的……”

周瑜的自言自語沒有說完。屋子里猛地想起了一陣密密麻麻的金屬撞擊的聲響。周瑜還沒反應過來，郁劍就先開門沖了進去。他執掌這個劍陣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