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送酒，梅玉拿著酒壇子就進去了。

“唔……”馮塵一面聽著梅玉的話一面捋著自己的胡子，喝了一口酒。梅玉見師尊毫不在意的模樣頓時有些心急。忍不住道：“師尊，并非弟子心懷嫉妒，妄圖排斥云霞峰，而是那葉十九的確——”

“葉十九的確是地仙出身?！瘪T塵毫不在意地抹了抹自己的嘴，將一塊女媧石的邊角料在手掌里擺弄著，壓根兒沒有看梅玉那驚愕的眼神，“葉十九和你的小師弟郁劍都是。我還真得多謝謝童天給了我這么個好弟子！”

梅玉張著嘴巴，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么是好。她試想過師尊許多反應，也想到過葉十九最后的下場，但她卻沒有想到各朝主之間早已通曉了此事。這樣一來，連葉未雙與那些地仙的交往也不算得什么大事了。更讓她沒想到的是，郁劍竟然也是天仙。如果葉未雙有罪，那么郁劍也當與其同罪！梅玉不覺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見到小師弟的笑容。那正是在他們第一次見到那批地仙的時候。她從來沒見過小師弟笑，那是唯一的一次。而小師弟和葉十九交好，也是她先前所未曾料到的。

“他倆同時上界進入我紫云，雖說是地仙出身，天資倒是卓絕，前途不可限量啊——”馮塵感慨地說了一句，又灌了一口酒，把酒壇放在一邊，開始拿一個古怪的鉤子在那邊角料上勾畫，“那群地仙還真能進九域封禁，也算本事大了。行了，為師要干活了，哪兒來哪兒去！”見馮塵一臉不耐，梅玉也不敢繼續在此多說，心里卻還有些不甘，捧著那空了的酒壇道：“可是師尊，當日要出九域封禁之時，弟子的記憶——”

梅玉的話沒有說完，馮塵忽然之間閃身從她身側掠了過去。梅玉對著空無一人的斗室一愣，連忙追出，只見到馮塵腳踏他的那柄灰撲撲的長劍懸浮空中，遠遠向著北方山門的方向，爆發出了一陣大笑。接著他喝道：“郁小徒弟！你也該出來等著了！”

第一百零四章2/3

矔疏渾身的火焰讓周圍的一切黑色都退避開去，像是一個巨大的火球開路器。葉未雙能感到坐在身后的那個強壯的身軀散發出的熱量和穩固凝實的靈力。這是一種奇異的感覺。葉未雙從來沒有感受到過。與他血緣最近的人就在他的身后，那樣的年輕與強大。

在葉未雙的印象里，他的父親是一個膚色有些黑的男人，離開他母親之后有了啤酒肚，頭發稀少，頭頂有些微微的禿頂。在他的印象里，大概父親就是這樣的模樣。每一次開家長會，他看到的也都是這樣的父親。有些父親年輕一些，有些父親高壯些，葉未雙十歲以前的父親，不過是個普通的男人，稍稍有些長相上的資本。在“父母”車禍死亡之后，葉未雙就沒有參加過家長會，也沒有繼續上學，直到莫離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莫離作為他的長輩參加過他的家長會。葉未雙從來沒有嘗試過那種感覺，有一個令人矚目的家長的感覺。而現在他有了另一個家長——他真正的父親。

葉未雙的心情很復雜。他不知道怎么和龍煙相處。在他過去的十九年中，龍煙沒有出現在他的生命里過。龍煙對他表現出的非同一般的熱情讓葉未雙有些招架不住。他的生命里沒有一個徹徹底底的父親，莫離曾經無限接近于這個角色，但他們之間的關系漸漸變質了。葉未雙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父親。龍煙和他意識里的父親有太大的不同。他看上去還十分年輕，俊朗而強健。他能帶給葉未雙最大的依靠。然而葉未雙卻對此十分惶惑。他不知道該不該全心去依靠這個男人。他從出生開始，就沒有徹底依靠過誰。他一直以來都結結實實地踩著自己腳下的土地，哪怕遇上了莫離。莫離沒有給他一個安逸的環境，他讓他不斷在危險和掙扎里成長，這是他給葉未雙的愛。是他讓葉未雙成長為一個能夠獨當一面的男人。而面對龍煙，葉未雙茫然了。

顯然，對自己的兒子百般寵愛的龍煙完全被歡喜蒙昏了頭，半點沒有意識到葉未雙的猶豫和他對自己隱瞞的大量事實。就在這回程的一路，龍煙看著身前自己兒子那消瘦的背脊和黑色柔軟的發，感到向來堅實的心口如同被融化了一般，注入了一潭熱泉。他想他總算是為煌留下了一點東西。這是他和煌之間唯一的血脈，也是煌留下的唯一的生存的證明。他決不會再讓自己失去一次摯愛——

這一騎兩人飛快奔向紫云的方向。

葉未雙本打算離開龍谷后就去找尋莫離，但他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回紫云學院。在他和郁劍分別之前，他曾經告訴過郁劍自己會回去。哪怕是為了報個平安，他也得回云霞峰一趟，見一次師尊。

葉未雙清楚地記得自己涅磐時胸口那顆血紅色玉石發出的灼燙的熱度。那是鳳燚留給他的東西，能在涅磐之中不迷失，葉未雙還得多謝這塊紅玉。

當初紫云眾人為了照顧馬車，花了幾天工夫才感到九域封禁旁。這一回葉未雙和龍煙只有兩個人，坐騎還是妖獸矔疏，速度自然快了一倍不止。葉未雙為了縮短路途上的時間，更是在矔疏的蹄子上拍了風符。他現在的陣圖已經和從前不可同日而語，一道風符連陣圖筆都用不著，手指在矔疏四蹄上虛虛一畫，矔疏便仿佛被一臺大型鼓風機吹動一般風馳電掣地向前奔去。龍煙回過神來發現葉未雙竟然還會符箓，驚喜得嘴角都快笑到了耳朵上。葉未雙就這么一路狂奔回了紫云學院，只花了當初來時的十分之一時間。

龍煙在一路上只顧盯著葉未雙看了，也沒注意周圍的情形。倒是葉未雙心煩意亂之中察覺到了四周的古怪。分明是大路，人跡卻不多，一入夜更是難見一個人影。矔疏不畏黑暗，在夜里依舊奔得飛快，葉未雙無數次看到一種古怪的人形——佝僂著背，雙目紅黑，全身瘦骨嶙峋，仿佛惡鬼！上界在短短數月之內竟然變成了這樣，讓葉未雙不覺感到不安起來。他忍不住想起了先前穿過的九域封禁里的景象——兩輪血紅的太陽懸掛在天空之中，四處一片死寂。以他對鬼氣的敏銳，沒有多久就發覺了九域封禁里殘存的一絲極其淺淡的鬼氣。葉未雙想起了龍夏曾說過的。九域封禁既然是個上古傳送陣，和鬼界相通也不是不可能的。只不過既然鬼界被封閉了數千年，顯然這里面既使有通道也是阻塞的，但現在……

葉未雙不覺想起了那個已經滅亡的吸血鬼王。既然有這樣一個怪物，就有第二個、第三個……如果鬼界能把下界的東西弄到上界來，就能把自己也弄到上界來……

一只手在葉未雙右前側忽然揮過，伴隨著一聲凄厲奇異的慘叫，有血濺到了葉未雙的臉頰上。葉未雙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