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人都見過，什么心思都瞧得透徹。故而更偏愛結交如袁道這般的爽快人，至于那些個詭計多端八面玲瓏之輩，面子功夫下到，不生仇結怨便罷，真要深交，實在累得慌。

白麟毫不留情，一拳打碎林燁身上的琉璃罩，直掏里頭那顆guntang的心。柳昭玉并無白麟那份心思，只透過晶瑩而厚重的罩子往里瞧，偶爾能借助陽光看清絲絲輪廓，更多時候則和旁人一樣，僅僅看得見表面皮囊。

面對林燁，柳昭玉頭一回生出種挫敗感，覺得怎么也拿捏不準。這人有時候話里有話，有時候簡單的像個孩童；有時候眼里澄澈如練，有時候又滿含內容，云霞一般變幻莫測，叫人看不清也道不明。

不由暗嘆，海邊就是海邊，魚兒鮮活，人兒也新奇。林子大了鳥多，眼界寬了，奇人遍地開花。既然琢磨不透，還是專心剔魚刺的好。省得扎傷嗓子，得不償失。

林二爺見食忘憂，吃著碗里的，盯著鍋里的。吃相及其文雅，但埋頭苦干，一刻不停。吃到最后，白麟不得不奪下筷子，不讓再吃。這么個吃法，沒鬧肚子也真得鬧肚子。

林燁歪過頭哼唧一聲，見情郎視而不見，只好拍拍圓滾滾的肚瓜，舒坦地出口長氣，陷進椅子里。

而后抹抹手漱漱口，樂滋滋回房賞星月。

白麟一進屋就把人從窗邊揪回來，攥在懷里，壓上唇瓣，放肆掠奪，把強忍了一整日的愛意全釋放出來。

林燁急喘著推開人，仰頭：“你可是沒吃飽？怎么跟餓狼似的?！?/br>
“杏子那么丁點兒大，每日吃一籮筐都不見得夠?！?/br>
“呸！”林燁啐一口，“你這張嘴，不說則不說，一說就不饒人?！?/br>
“總比你一張嘴就冒酸氣強?！?/br>
“我才沒有?！?/br>
“嘴硬?！?/br>
“就沒有，少自以為是?！毙必恳谎?，就要去窗邊。

白麟伸手一拽，又抓回懷里：“你再說一遍?！?/br>
“放開，快放開，”擰來擰去，“清風涼夜的，本少爺要跟星星月亮說話去，沒工夫跟你膩歪?！毙南?，往后沒有郡王爺照拂，天知道何時才能再次揮金如土，賞到如此絕景。

白麟一笑，兜著屁股抱起來，擱到窗戶邊上，從背后摟住，握緊腰間兩手，“你看天上的星星，我看懷里的月亮，可好？”側過頭瞧他。

“哎呦，也不知誰酸里酸氣?！弊焐相托?，身子卻往后深深靠去。

背上傳來的溫度安然寧靜，一如月下潺潺的流水，水上點點的星光，讓人不由產生幻覺，似乎這一切，都將與日月同駐，日落月升，月沉日出，永不言歇。

“白麟……”

“嗯？”

“唉?！绷譄顡u搖頭，又靠緊些，“沒什么?！?/br>
白麟吻吻他的側臉：“說吧，我聽著，莫憋在心里?！?/br>
林燁沉默許久，低低道：“我……我有些難過?！?/br>
“我知道?！?/br>
“不是有些。是很難過?！?/br>
“嗯?！?/br>
舉頭望月，月隱云間，四周逐漸暗下來，湖面再看不清，朦朦朧朧，有如彷徨的心緒。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這道理誰都懂。我愿人長久，卻不愿千里共嬋娟。白麟，你懂么？”

“懂?！?/br>
“你后悔么？”

“后悔什么？”

“我要是個女子該多好?！庇朴埔粐@，“若是個女子，便可隨你進宮，為你生兒育女，沒這么多煩心事?！?/br>
白麟將身子扳過來，認真道：“燁兒，你就是你，獨一無二，無與倫比，與男女無關?！?/br>
林燁正欲回話，卻見白麟面色霍然一沉，黑眸一橫，攥著腰往側面猛跨出兩步，將自己一把摁上墻，用身子護嚴實。

還沒等站穩，屋內已“突”一聲悶響，側頭看去，一只羽箭打著顫，斜斜插/進地板。

“白麟！”一聲低呼。

“噓，莫做聲?！卑作胭N在頰邊耳語，眼珠一錯不錯，盯著月光灑下的銀影。

半晌，見再無動靜，才帶著人滑坐墻邊，依舊抱在懷中。

挑唇角，悄聲道：“瞧瞧，有人不賞金蟾蜍，非要挽弓射天狼?！?/br>
林燁皺眉：“什么意思？”

“詩都聽不懂了？”伸手刮刮鼻尖，“海靜郡王的名頭招來幾個小嘍啰，不準咱們共度良宵?！?/br>
林燁一驚，見白麟眼神平靜，道：“你知道？”

“嗯?！眴枺骸皞嗣?？”

林燁搖搖頭，擔憂道：“何時跟上來的？總共幾個人？”

“莫急?！卑作氩换挪幻?，親親嘴唇，手撫過頭發，說情話似的，“出府沒多久就跟上來兩個，約莫是王爺怕咱們倆私奔，派來監視兼護衛郡王的親隨?！?/br>
“我為何沒發現？”

“你用晚飯時說，旁桌兩位客官甚是眼熟，是不是？”

林燁點頭，蹭近些，好聽清他說話。

“可還記得棺材鋪門口有兩個挑擔子賣菜的？

“??！”林燁眼睛一亮，“確是他們?！?/br>
白麟怕他緊張，故意把話往輕松了說：“還有，驛館門外兩個癩頭乞丐，琵琶泊畔兩個垂釣漁翁，梅園里面兩個黑臉書生，你都瞧見了?！?/br>
林燁琢磨琢磨，笑出小虎牙來：“還真是?！庇衷尞惖?，“親隨怎會暗算你？莫非還有別人？”

“小機靈?！卑作霛M眼寵愛，“還有另兩人，昨日午后跟上來的?！?/br>
“又是何人？”

白麟一笑，也靠墻坐下，把人攬到肩頭，側臉抵住發間。

“王爺說，與我一同入宮面圣的，還有另兩人——泠州慶王次子，南泠郡王趙瑞謹，以及留州興王長子，世子趙瑞德。我推測……”停下不說了。

“你是說……”

“燁兒你猜，是謹兒不謹，還是德兒不德？”

林燁噗嗤笑道：“說笑話不挑時候?！庇謫?，“那怎么辦？總不能在地板上睡一夜吧？”

“自然不必，”白麟唇邊帶笑，眼中流光閃耀，“我若無甚能耐，豈敢往京城那泥沼里跳？”

“你有好主意？”林燁不怕了，反而激動起來，只覺新奇刺激。

白麟搖頭，親一口耳垂，貼在耳畔小聲道：“咱們一塊兒想，既要揪出偷聽你我綿綿情話的梁上君子，又要趕走打斷你我月下暢歡的無恥惡徒?！?/br>
林燁眨眼：“梁上君子？”

白麟微笑，指指門口。

林燁被他挑起了興致，全然忘卻自己身處危險之中，而是盤起腿，托住兩腮，擰起眉毛，冥思苦想。

白麟瞧他一陣，心里直笑。這神游天外的本領，當真是出神入化，無人堪比，隨時隨地，即入化境。

彎下身，捧住后腦勺，微風一般，輕柔卷過雙唇。

松開人：“燁兒，你見過套狼么？”

月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