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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為止對于新衣服還算滿意的桂秀峰看了一眼站在身后不遠處的宗政良,就直接抓過衣裳,撩開簾子走了進去。換衣服的時候,他聽見外頭有人交談,應該是老裁縫在跟宗政良搭話。仔細留意了一下,發覺內容頗為無趣,不過就是這位先生哪里人,這位先生好高大之類不咸不淡的話。但隨著交談變多,直到出現“這位先生身形標致,只穿西裝著實可惜,不如裁兩套像樣的長衫,穿上必定另有一番神氣”這種話出現,桂秀峰才終于決定喊停了。“你進來一下,幫我整整領子?!泵鏌o表情撩開門簾,那少年命令著。老裁縫隱約意識到自己似乎是說錯了話,卻又不知錯在哪里,只好趕快噤聲站到一邊去了,宗政良皺了皺眉,邁步走到更衣間門口,略微低頭,走了進去。但桂秀峰并沒有讓他幫忙整理領子。“你跟誰都能聊起來嗎?”那少年斜著眼看他。“……”大約知道這份兒火氣因何而來了,宗政良想笑,又沒有,一聲喟嘆,他干脆反問,“二少爺剛才聽見我說話了?”這樣的反問夠大膽,卻也有點正中靶心一樣的“特殊療效”,因為桂秀峰不知怎的,被那么一問,居然從想怒,也變成了想笑。嘴角壓制了好幾次,還是不甘心地挑了起來,那少年“哼”了一聲,自己扣好了領扣。“不許頂嘴?!彼f。“二少爺不喜歡有人跟我聊天?”宗政良試著問,即便他已經能感覺到答案是什么。“我是不喜歡有人對我的人盤問個沒完……”話都已經說出口了,才發現里頭包含的意思著實有幾分引人遐想,不肯承認的桂二少爺磕絆了一下,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為了掩蓋表情變化而低下頭去不看他的男人,干脆豁出去不打算假裝自己表達無誤了,“不用一臉想入非非,你是我的司機,我的保鏢,你整個兒人,整條性命,都是我的?!?/br>被那么一說,宗政良有幾分驚訝地瞪大了眼,但他沒有表示反對,相反的,桂秀峰的臉紅,和尾音里的輕顫,都讓他想要再多聽幾句逞強的領土宣言。“就是說,我拿了桂家的錢,便是桂家的人?”這樣的提問方式頗為狡猾,效果也相當明顯,因為那少年一邊低頭拽袖口,一邊當即回應說:“不是‘桂家的’,是‘我的’!”好得很。總算一個沒忍住低聲笑了出來,宗政良點點頭,沒有再辯駁半個字,而是抬起手來,把有點要松脫的領扣幫對方重新扣好。老實講這個動作有點太過親昵,若是十分糾結于自己的身份地位的人,怕是會當即打開那雙膽大包天的“下人的臟手”,但桂秀峰沒有,他并不覺得宗政良是下人,他早就不那么認為了。如果非要找到個拒絕的理由,那就是這男人手上溫度太高,讓他從喉結都開始被傳導著逐漸發熱,怕熱的少年往后撤了半步,白了對方一眼,看了看對面高大的穿衣鏡中的自己,然后有點生硬地直接轉移話題。“你一直穿洋服,不覺得太硬了嗎?哪兒哪兒都有棱有角的……”“習慣了就好。再說,洋服更適合這個?!毕崎_衣襟,示意了一下里頭暗藏的槍匣,宗政良微微側身靠在門框上,兩手交叉抱在胸前,略作思考,繼而稍稍瞇著眼,看著鏡中的桂秀峰,看著那一身如水的雪紫色絲綢的年輕男子,遲疑片刻,終于把想問的,問出了口,“二少爺,可能……對你而言實屬冒犯??晌疫€是想知道。在你心里,我‘喜好’的那件事……是‘無傷大雅’?還是‘罪不容赦’?勞煩二少爺無論如何,給我個明確的答復?!?/br>被問到那個問題的時候,桂秀峰的反應,在宗政良意料之中。不只是臉紅,還有緊隨其后的逞強。那漂亮的家伙笑了一聲,跟著,便沉默下去了,像是在思考回應的言辭,可最終得到的結果,只是一句淡淡然的“不知道?!?/br>“不知道?”宗政良重復。“凡事都要解釋多清楚?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焙芾硭斎坏卣f著,桂秀峰回過身,卻又沒有足夠的勇氣和那男人四目相對,但這顯然太丟面子,最終,倔強的二少爺干脆幾步走到宗政良面前,抬起頭,視線集中在那張太有男人味兒的臉上。宗政良論面相,并不是時下里最受歡迎的美男子,膚色不夠白`皙,眉眼不夠俊俏,面龐不夠溫潤,如果是張圓一點的臉,溫和些的五官,再加上兩撇修剪整齊的小胡子,并且沒那么高大健碩的話,興許可以算是風流倜儻儀表堂堂。但他并不是那樣,那輪廓硬朗的臉,兇悍的眉眼,包括胡渣,包括喉結,包括結實的胸膛,和煞氣藏也藏不住的槍……槍的威力和那男人用槍的樣子,桂秀峰尚未見過,但他知道那胸膛的觸感。自己作死去夜襲的那天,被壓在身下的記憶總也不能消失,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承認,已經碰過的,就是難以忘記。然后,面對著這樣的一個男人,被問到如何看待他的特殊喜好,被那雙拿槍的手揉`捏過的桂秀峰,除了羞與怕之外……最不能承認的,大約就是一種莫名的沖動了吧。他滿腦子都是幻想,幻想著那個晚上對方并沒有停止,雖然繼續下去會讓他嚇得哭出來或者反感到吐出來,但和更為強大,強大到實力懸殊一目了然根本不具備贏的可能性的對手在一起時,直接躺下亮出最柔弱的部分表示屈服,大約是最佳的做法。桂秀峰嘴上也好,行動上也罷,都是不可能屈服的,他只是在幻想自己屈服了。這幻想不受控制,尤其是在兩人之間的關系日趨緩和之后。人,果然是奇怪的玩意兒。“你愛怎樣就怎樣吧,跟我沒有關系?!蓖蝗婚g有點淡淡的沮喪,桂秀峰收回視線,再度拉開兩人間的距離,“只要你別把那些出來賣的帶到我家里,就隨便你?!?/br>“當然不會?!弊谡既套×艘粋€笑。“另外,你要是染上什么惡心的花柳病,就給我滾?!?/br>“一言為定?!边@次,他沒忍住,點點頭,宗政良揚著嘴角,兩手插在褲子口袋里,上下打量了一遍錦衣華服的少年,用那低沉的嗓音說了句,“二少爺這么穿真好看?!?/br>桂秀峰當時心跳有多快,只有他自己記得,奉承話他也不是沒聽過,但從這男人口中說出來,就是會讓他心慌,這種惶然起初只是偶爾發作,但很快就不再是“偶爾”了,它開始變得經?;?,成了一種奇怪的慣例,并最終到了無法隱藏的境地。一切錯誤的開端,是個平靜到異乎尋常的午后。壁爐里的火燒得正旺,丁嬸兒在后廚洗菜,吳月絹在沙發上刺繡,家里的兩個男人,則坐在餐桌旁,讀著一份照例畫滿了圈圈點點符號的報紙。只不過,不認識的字越來越少,不能確定的也越來越少,文章讀起來也越來越順暢,這樣下去,應該很快就可以教他寫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