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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六活剮了吧,就算桂秀峰作為通房丫頭的兒子不受重視,他爹也還是會丟盡臉面,而對于折損地位不如一死了之的江湖人而言,他自己想想都覺得在替那魔障恥辱。……無奈中,宗政良搖搖頭,把衣襟里被剛才的動作弄歪了的槍托扶正,便轉身跟出了胡同。一路上,兩人再沒有一句對白,就只是一前一后走著,保持著基本固定的距離,似乎剛才的折騰壓根兒沒存在過,又似乎有某種壓抑而持續升溫的氣氛在彼此間醞釀,等著,蟄伏著,靜待下一次的爆裂。桂秀峰心里在計劃什么,盤算什么,那所謂的“早晚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又具體會是什么,宗政良并不知道,不過他已經開始拿這個還是有點心眼兒的小子當回事兒了,就像遇到了江湖對手,驟然發覺值得動動腦子較量一番。這樣思索著,沉默著,他一路跟著對方,走到了一棟建筑跟前。同樣,是一座西洋風格的二層小樓,外觀簡單低調,但并沒有桂家外宅的陳舊,至少墻皮齊整潔白未見脫落斑駁。再一抬頭,令宗政良有點驚訝的是,原本以為是誰家宅子的小樓外院墻上,掛著一塊牌子,上頭一行漢字,一行英文,用清晰硬`挺的字體鐫刻著——“榮辛西醫診所”,而絲毫不帶猶豫就走進院門的桂家二少爺,就在宗政良遲疑的時候,已經邁步上了臺階,按響了門鈴。宗政良覺得,他可能還是太小看了這個貌似驕縱跋扈的桂二少爺。因為那些展現給他看的驕縱跋扈,在另一個人面前,就驟然消失得不見了一絲一毫。這另一個人,是個女人,一個蒼白瘦削,帶著病態的女人。女人看上去還算年輕,只是虛弱,然而頭發梳得整齊,顏色略淺的發辮垂在左肩,幾縷梳不上去的發絲也沒有隨便散著,而是別到了耳后。耳垂上掛著細小的金墜子,白茶色的病服外面搭著一件奶黃色的絨線衣,衣服藏不住身體的單薄,更藏不住那張清秀的臉。第一次看見那張臉的時候,宗政良就深深覺得,即便沒有任何人,提前向他傳達過任何訊息,他也會輕松斷言,這個女人,和那個少年,是親生母子。太像了,真的太像了,無論眼角眉梢,還是發絲鬢角,都太像了。原來,這脾氣暴躁的小子,是來探望住院的母親的。原來,這家榮辛診所,不止有門診,還可以短期收治病患住院。一棟簡簡單單的二層小樓,居然也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大廳自然是門診,順著走廊往后面,經過樓梯大約是消毒間一類的地方,因為帶著藥水的蒸汽味道絲絲縷縷從那邊彌散過來。樓梯上鋪著柔軟的短絨地毯,二層便是病房。看清二樓的結構之前,宗政良最先認識的,是診所的負責人,也就是主治醫生——衛世澤。白色的醫生服一塵不染,西裝革履,背頭,圓眼鏡,面相和善,嘴唇上方是漂亮的小胡子,修剪得極為齊整,讓那張因為白`皙而多少透著些書生氣的臉有了幾分成熟男人的可靠。對方看見被護士帶著先一步走進門的桂秀峰,連忙笑著打了個招呼,放下手里厚重的,印著似乎有點嚇人的解剖圖的醫學書,站起身,繞過寬大的桌子,走了過來。“二少爺,來啦?!蹦腥私凶o士去倒茶,而后本想再寒暄幾句,卻突然看到從門外走進來的宗政良。倒是也沒有嚇一跳,只愣了一下,脖子上還掛著聽診器的男人看了看桂秀峰,“這位是……?”“別理他。當他不存在就好?!币荒槻粣偰钸读艘痪?,少年恨恨地回頭用眼睛剜了對方一刀,繼而轉回臉,雖然頗有幾分抵觸,還是低聲解釋了緣由,“那‘老王八蛋’硬派過來的保鏢,兼任司機。姓宗,祖宗八代的宗,叫什么忘了?!?/br>“啊……知道了?!绷巳坏攸c點頭,暗藏著對于這位大脾氣的小少爺的無奈,被交代了要“當他不存在”的男人還是帶著淡淡的笑走過來,試圖表示友好,率先伸出手去,他跟宗政良握了握手,“您好,我姓衛,保衛的衛。全名衛世澤,您也看見了,我是個大夫?!?/br>見人家先開始示好,懂得江湖規矩的宗政良自然也就不怠慢,道義還是要講究的,收斂地簡單打量了一下對方的穿著,他回應了那個禮節,簡單給出自己的名號:“敝人宗政良?!畯?、姓、宗政’,單名一個‘良’字?!?/br>在某個地方一字一頓,還特意抬高了一點音量的說話方式,顯然就是在表明剛才桂秀峰的言辭他全都清清楚楚聽進了耳朵并且不打算容忍。而宗政良這種總能找到還擊途徑的行徑同樣讓對方一萬個不開心,桂秀峰瞇著眼,抿著嘴,邁步就往樓梯方向走去。“衛大夫,我先去看看我媽?!蹦敲凑f著,瘦瘦的家伙就直接邁上了樓梯,腳步起初有點重,像是在撒氣,走了幾層又意識到自己是在診所里,自覺自愿卻又有點心不甘情不愿地放輕了步子,他扶著樓梯扶手,走過鑲嵌著狹長磨砂玻璃窗的樓梯拐角處。宗政良沒有馬上跟過去,想想與其太緊追不舍,不如再套出一點消息,他看了看門診廳里的布置,試探地開口:“請問,您跟桂六爺家,可是老相識?”“啊,不算不算,桂家老宅我是高攀不起的?!壁s忙擺擺手,衛世澤別有深意地笑了笑,“實不相瞞,我只是跟二少爺熟悉而已,也是因為住得近,夫人有個頭疼腦熱的,都來我這兒取藥就診?!?/br>“這‘夫人’就是……”“二少爺的母親?!?/br>“嗯?!?/br>“夫人一直身子骨不大好,最近天冷得太快,連下了幾場雨,潮氣又重,傷了咽喉,咳嗽了兩天,不得已來了,怕拖下去會變成肺疾,到那一步,可就糟了?!边呎f,邊將宗政良請到靠墻的沙發上坐下,衛世澤很聰明地不讓自己像個沒見過黑道人物的村夫那般盯著對方臉上和頸側的傷疤看個沒完,只是倒了杯熱茶,遞了過去,“二少爺雖說脾氣倔強了點,但對夫人是真的孝順,硬求著她住下來調養的?!?/br>聽著對方的講述,宗政良倒是好一會兒沒有出聲。事情在他意料之外,又似乎也在意料之中。桂秀峰是脾氣很差不假,可這應該不妨礙他是個孝子,更何況,在桂家這種宅門兒里頭都恨不能血雨腥風的環境里,同樣作為弱者,又是親生母子,不相依為命,大約就真的無法生存下去了吧。這樣一想,就覺得無奈之余多了一絲頗類似于同情的心思,宗政良并未多說話,只點點頭,略作思索,詢問對方自己可否上樓去。“啊,可以?!毙l世澤答應得還算痛快,站起身,他往樓梯口的方向引路,“夫人起得很早,護士已經送過早飯了。而且,知道二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