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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出門兒,我得寸步不離跟著,既然命也領了,錢也拿了,就沒有不辦事的道理。我猜,你就是桂秀峰,桂二少爺,對吧?幸會。鄙人宗政良,從今兒個起,你出來進去的,得頭一個讓我知道。不管你樂意不樂意,就這么定了?!?/br>說完這句話,宗政良沖著二樓陽臺拱了拱手,然后直接邁開步子,上了臺階。而眼看著對方根本不準備用眼皮夾他,連個敬稱都不對他用的桂二少爺,則登時氣惱得紅了臉,在那個高大的身影推門進屋前怒沖沖喊了句“我說了我用不著??!司機保鏢我都用不著??!你聾了??。?!”,便急匆匆轉身,想要下樓去跟那不速之客外加侵入者好好理論一番了。他走得慌亂,動作也大了點,連黑鐵欄桿上的盤花鉤住了披肩都未曾察覺。漂亮的皮草從他肩頭被扯了下來,而后滑落在地,一陣風過,沾染了薄薄的一層塵埃。????宗政良,此時此刻,坐在餐桌旁,一邊抽著煙,一邊聽上了些年紀的女傭念叨。念叨的內容,不外乎就是桂家的瑣事,就像女傭所說——“‘他們家’的那些個腌臜事兒”。“這二少爺,不是大太太生的,他娘,原本是個戲子。嗐,其實,連個戲子都不算,就是跟著戲班子打雜外帶學點兒唱念坐打的小丫頭。聽說原先也是普通人家兒的孩子,后來不是世道亂嘛,爹媽沒轍了,把閨女就給賣了。也是造孽啊……”老太太也不抬頭,就只顧自己嘮叨,手里動作倒是分外麻利,剝豆角的方式透著干了半輩子雜活的熟練與靈巧,“后來呢,那桂六爺上園子聽戲,就瞅見這小丫頭了,就看上了,扔下錢,就硬帶回來當了通房丫頭。這‘通房丫頭’是怎么個當法兒……您也知道,我就不多說了。反正聽說那年,那姑娘才十一歲?!?/br>“十一?”宗政良一皺眉頭,“這也太小了?!?/br>“誰說不是呢。要不怎么說他桂老六比開窯子的都心狠呢,反正從那會兒起,二太太就讓他給糟蹋了。到十四歲,就生了二少爺。后來桂老夫人說了,就算是個通房丫頭,畢竟生的是個男孩兒,多少也算桂家一條根,就給個名分吧。桂六爺誰都不怕,唯獨對自己老娘說什么聽什么,這才給二太太一個名分,又給了這么一棟小樓,配了幾個使喚人,算把老太太給糊弄過去了?!迸畟蜻呎f邊嘆氣,一副自己見證了所有這些來龍去脈深知桂家隱秘的“驕傲”,略作停頓,看了看樓梯方向,才又繼續忙著手里的活兒,“二太太出身太低,給這么個名分,其實桂六爺老大的不樂意了,估計要是個有頭有臉兒人家兒的小姐,他也不至于不讓二太太住桂家老宅里頭。唉,造孽啊……原來老夫人還活著的時候,他時不時還過來,結果老夫人一死,他到現在,這都……兩年多了吧,也沒露半個面兒。二太太一直身子骨不好,春天住了半個多月的醫院,他連看都不看一眼。唉,真是造孽啊……”宗政良沒有言語,就只是聽著,聽著那些他沒有在江湖上聽過的深宅內幕,聽著那一聲聲“造孽”的嘆息,然后在微微濕潤的豆角皮上碾滅了半支煙。他腦子里,都是剛見到桂六爺的時候的場景。那個剛剛過了花甲之年,六十大壽的生日宴驚動了半個北京城的道兒上手眼通天的人物字號,和這剝豆角的老女傭描述的,可謂嚴絲合縫,實打實的,就是他所見到的那個人。那些外人未必知道的家事,跟他這個外人所知道的公開的事,若說不是同一個人干的,鬼都不信。桂六爺,大名桂天河,沒怎么念過書,唯獨心狠膽大,十來歲就成了地面兒上的一個禍害,二三十歲便成了氣候,如果說宗政良混江湖,還會講義氣憑良心,關鍵時刻真敢兩肋插刀豁出命去。那么,他桂天河混江湖,就只能說是隨時可以豁出別人的命去,至于義氣良心之類云云,也不過就是嘴上講得漂亮罷了。他是肯給別人好處的,可他也同樣可以翻臉不認人,前一刻你還是他的心腹乃至過命的交情鐵打的弟兄,下一刻,他就會為了更大的利益把你賣個干干凈凈。對桂天河而言,沒有什么賣不得,只要有利可圖,他連廟里的神仙墳地的小鬼都敢捉來換錢,換名,換“家業”。他的貪欲,正如他的名字,是一條天河,沒人能夠填滿,永遠不可能填滿。但對此,他的親生母親,并不覺得羞恥。“寧生賊子,不養癡兒!我們家老六前頭五個哥哥jiejie都沒活到能孝敬老娘的歲數,就他一個保住了,現如今他得了吃的喝的穿的戴的,先想著給我送來,就沖這,他就是把天捅下來,老姑奶奶我替我兒子頂著!”這,就是當年桂老夫人得知自家老六為非作歹時給予他人的答復。于是,無法無天的桂老六,就這么在亂世里,無法無天了幾十年。官家舍不得抓他,因為他舍得給官家塞錢,老百姓自然也是不敢惹他,誰又非得跟自己過不去呢?世道已經夠亂了,保命第一吧。對于這樣的一個魔障一般的人,宗政良不是不想拒絕在其手下謀生路,但自己畢竟是在天津衛沒那么容易就東山再起的,更何況,又有前任老板的人情托讓,終歸難以全身力退,加之自己又尚且未到金盆洗手隱退江湖的歲數,也沒到山窮水盡只好一走了之的地步,想了又想,還是決定先應下來的宗政良,才就這么成了桂天河的手下。他不知道自己能呆幾年,但所幸并不是直接給桂老六賣命的,只在這套外宅暫且安身,倒也并非難事。大概吧。就算,那位二少爺,真的是很難對付的。從他剛一進門,就怒沖沖跑下樓來,攔著不讓他再多往里走一步的少年;瘦得有點兒可憐,但是眉眼生得還很有幾分英氣的少年;頭發快要長得像個女孩兒,脾氣卻大得可以還相當不講理的少年,就那么堵在他面前,盯著他,而后指著門口的方向讓他怎么進來的怎么滾出去。宗政良略微低垂著眼,看著對方。“你親爹叫我來的,我不能出去,就算出去,也是用腳走,怎么滾著出去,我活了三十來年,沒學過?!?/br>回話挺橫,宗政良不是故意找茬,他只是奉行著自己的原則,你客氣,那我也客氣,你跟我橫,那,對不住了,就看誰更橫吧。管你是誰的少爺,你那大流氓的爹都沒這么帶著倒刺兒地跟我說話,你憑什么?我怕你?被硬嗆了一下子的少年顯然愈加惱火了,但他沒來得及說出什么更難聽的話來,因為就在他氣鼓鼓地要發作時,門口走進來一個花白頭發的婦人。那便是給宗政良叨叨桂家“家丑”的老女傭了,胳膊上挎著菜筐子的老太太,似乎聽到了什么爭端,又似乎想要假裝沒聽到任何爭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