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師，我只是……”謝微語氣急促，“是我昨日唐突了，我不該說那些話……”

    孟藹復又低頭去收拾東西，“這件事情不必再提了，我沒有生氣?！?/br>
    謝微看著他，深吸一口氣道：“但我不后悔昨日說了那些話。如果我昨日沒說，以后可能都不會有勇氣說出來了?！?/br>
    孟藹將手上拿著的卷軸放下，“阿微……”

    謝微語氣急促地打斷他，“我知道，老師，我知道。我不應該、但我不想欺騙自己，不論結果如何，我欣然接受，但我如果做了違心的事，我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

    “阿微！”

    孟藹的語氣稍重，謝微不得不停下來，然后就是不知所措的沉默。

    孟藹嘆了口氣，“我是你的老師，阿微?！?/br>
    “我知道，老師……我知道我不應該……”

    孟藹抬手打斷她，“那你知道，我在進京跟隨太女之前是誰，又在哪里做什么嗎？”

    謝微試探著道：“黎川書院山長秦暮云親傳弟子，書院中僅次于秦暮云的先生？”

    “那你可知，為何這么多年我只是一個書院的教書先生？”

    其實謝微也早有此疑問，但這怎么好問出口？她只好猜測著道：“老師一心傳道、不重功名？”

    孟藹笑笑，“世人也許都這么想。抱歉讓你們失望了——學而優則仕，我怎么可能無心功名？”

    “但以老師的才識，若參加科考……”

    孟藹自上而下注視著謝微，“你可知……我出身賤籍，按大興律，終生不得舉試？”

    謝微愣住了，“老……師？”

    孟藹看著她，“你現在明白，我與你之間的天差地別了嗎？”

    謝微一時有些難以相信，“怎么會、怎么會……你是秦暮云的學生，自幼在黎川書院求學，怎么會……”

    孟藹笑笑，“秦暮云的學生又怎樣？再說，山長他根本不會在意這些?！?/br>
    謝微有些失神地看著他，“可、可……”

    “你是不是想說，就算是賤籍也無關緊要，對于現在的我來說，改籍易如反掌？”

    謝微沒說話，但目光透露出相同的意思。

    孟藹點點頭，“好吧，就算這個你都可以不在意，那么，我的姓氏，就沒讓你想起些什么嗎？”

    孟？孟……這個姓氏不是不熟悉，簡直太熟悉了。即使事情已經過去許久，平都的公卿朝臣哪個不害怕與這個字扯上關系？可是此孟非彼孟，老師提這個做什么呢？

    孟藹似乎看出她在想什么，“其實，說起來也挺諷刺的，我雖身為賤籍，卻仍與那位曾權傾朝野的孟大人脫不了干系呢。我名藹，草頭藹……可讓你想到什么了？”

    什、什么……謝微愣愣地看著他，“這……這不可能……”

    孟藹不在意地笑笑，“孟大人的風流債，終究得有人來還。不幸的是，我沒得選?！?/br>
    謝微還是那樣看著他，張了張嘴。

    孟藹抬手止住她，“不要說你不在意，這與前一個問題有本質的區別。永濟伯或許會因為你是庶女而放寬對出身的要求，但孟黨……他不會冒賠上滿門性命的風險?！?/br>
    謝微就那樣直直地看著他，像喪失了說話的能力。

    孟藹起身，“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今日提前下課確有要事，有人要見你?！睕]聽見回應，孟藹回頭看了謝微一眼，“太女殿下要見你?！?/br>
    第一百八十八章 名相美人（上）

    第一百八十八章

    謝微跟在孟藹后面出了房門。孟藹一回頭，發現她懷里還抱著幾卷書，無奈道：“阿微?！?/br>
    “哦……??？”謝微猛然抬頭。

    孟藹指指她抱著的書卷。

    “??？哦……”她訕訕回去將書放下了。

    孟藹輕嘆一聲，搖搖頭，“阿微，你還好嗎？”

    “??？我、我挺好的呀！”

    孟藹看著她的眼睛，“那怎么突然嗯嗯啊啊的話都不會說了？一會見到太女若還如此，太女倒是不會計較，就怕永濟伯謝大人在一旁會急死?！?/br>
    謝微搖頭，“不，父親不是會急死，是會氣死?！?/br>
    孟藹忍不住笑出來?！澳氵@樣說我就放心了?！?/br>
    謝微暫時將剛才與孟藹的交談都忘掉，收拾好心情，隨著孟藹踏出院子。

    回廊盡頭，那個正在與太女交談的人，就是自己從小到大見上一面都難的父親。

    “……讓殿下久等了，臣派人去催一催……”

    “不必，微姐兒是在上課，等一等無妨?！?/br>
    謝微深吸一口氣，跟著孟藹向兩人走去。

    說來有點可笑。那日，太女殿下與自己一道回府，自己在父親、母親和幾位兄長的面前從容策對太女的提問，父親看自己的目光，就好像才發現有自己這樣一個女兒一樣。

    自那時起，很少過問幾個女兒的父親對自己的詢問就多起來，一時在府中的地位甚至超過嫡出的四小姐。

    樹大招風這個道理她當然懂，也早料到會面臨更多打壓加害。但若因此就放棄好不容易爭取到的機會，不僅對不起自己這么多年的隱忍，也辜負了對自己青眼有加的太女。

    好在，很快就有了轉機。太女請來黎川書院的大儒、東宮詹事孟藹為自己的老師，此舉讓父親受寵若驚。他一口否定了母親所言“孟藹不便入府為女子授課”的理由，親自發話，將自己的院子搬到緊挨前院的碧檀院，在孟藹第一次過府時，還叫上幾位兄長出二門迎接。

    從那以后，她再也不是永濟伯府無人問津的隱形人，而是搭上太女這條線的謝府貴人。

    但她知道，這還遠遠不夠。太女想為自己選先生，全大興選誰都可以，偏生選了三甲輩出的黎川書院里最好的先生，且已經官至正三品東宮詹事的孟藹。她若猜不出幾分太女的打算，就對不起太女為她費的一番功夫了。

    太女能登大寶，女子怎就入不得朝？

    “阿微？”似乎感覺到了謝微的出神，走在前面的孟藹回頭低聲喚了一聲。

    “放心，老師?！敝x微收起思緒，加快腳步。

    “殿下?！泵咸@向楚珺行了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