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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補眠了。晚上,冷清的白府更加冷清清。一輪彎月掛在天邊,像一把刀,也像一只詭異的眼睛。房間里點著明燭。白錦汶站在書桌前,對著白紙發呆。他的畫,畫的從來都是白天,他想畫晚上,但是不知道怎么下手。晚上,是什么呢?漆黑,虛無,無盡的等待。白錦汶盯著窗外的一方泥土。他特地把書桌搬到窗前,就是為了隨時能看見當日的作案之地,只有看著,他成日里揪著的心臟才能在揪著揪著的同時感覺到一絲松動。他實在怕有一天,他腦袋里繃得太緊的弦一下子斷了,他就什么不是了。無論如何,他都是想活下去的。但是,最近,他白天的夢里也是霧氣彌漫,鬼氣森森,他仿佛看見有東西蠢蠢欲動,就要破土而出。每天夢里,他想逃跑,他驚悸得想尖叫,像暈過去,但是他的腦袋清醒得很,身體被縛住般動彈不得。鬼壓床。每每醒來,全身冷汗。即使這樣難熬,白錦汶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如果他逃不過,他只有在原地等著。就仿佛,此刻……他清醒著立在窗前,執筆沈思如何落筆。耳朵里卻真的能聽到有東西在土里挖動的聲音……白錦汶一動不動。土里的聲音還在響著,他卻聽見了踢踏踢踏的腳步聲。他勒令過,晚上任何人不得進他院子。來的,當然不是白府的仆人。白錦汶終於忍不住,抬起了頭。黑糊糊一個影子,不住扶著自己的腦袋,慢吞吞往這邊的光亮走。他身后一串閃爍的磷光,慘白的死人骨頭跌跌撞撞地尾隨。腦袋掉了下來,落到腳邊,骨碌碌滾著。影子干脆五指一張,干脆把頭抓在手里了。白錦汶屏住了呼吸,他竟然覺得熟悉,這些場景已經在他的惡夢里演示了太多回。一個人的恐懼到達盡頭,仿佛長期的恐懼都變成了等待。在心里開出漆黑的花。喉嚨里本應該破出的凄厲尖叫,被什么堵在喉嚨口,來回沖撞,阻塞了呼吸,死寂的心慌亂地跳動,隨著腳步聲的靠近,心臟蹦跳得快砸穿了胸腔。終于來了嗎?白錦汶腦袋里的弦顫了顫,他仿佛一個被判了死刑的犯人,終於看到了屠刀。他就知道自己要遭報應。白錦汶一動不動,筆尖的墨漬一滴一滴掉落在純白的紙張上,沁開一灘又一灘的無藥可救。(8鮮幣)二十六,鬼夫門被嘎吱推開。白錦汶隨著聲響側轉腳步。他這么緊張,根本沒看見,外面,他日日盯著的園中,泥土翻動,從地下探出了一只血淋淋的手。首先進來的不是黑影子,而是一串拖拽在地上的長物。白錦汶盯著。他屏住了呼吸。然后,看到一個肚子,肚子很大,像一個孕婦,膚色……有著泡久了的不正常的白。肚子有破口,東西就從那里面掛出來,像一團黑乎乎的麻繩。像注意到了白錦汶的目光。黑影停住了腳步。他竟然用空出的一只手把一地拖過來的腸子都往他大肚子的破口里胡亂塞,收拾好了,不忘收了收肚子。滴滴答答的黑糊色污漬甩了一地。這個怪物常人高,但是橫向體積卻是兩倍,碩大得不行,連下面陰影處甩著的東西都大得可怕,這個猙獰的怪物是赤裸的,他現在繼續朝白錦汶走過來。白錦汶覺得自己快要死了。他的后腰死死頂著桌子,赤紅的眼睛神經質地瞪圓了。手指痙攣地捉著桌角。“啪”,握不住的毛筆掉到了地上,劃出另一道污漬。水里久脹的活動浮尸舉起手里的腦袋。腦袋上頭發像海藻,骯臟蓬亂。但是,再蓬亂的頭發都遮不住那一張丑陋的臉。這是個幸運得沒有在水里泡脹的死人頭。他甚至會笑,會說話。鬼笑起來是什么樣子呢?刀子橫切的臉,還是被一把沒打磨平整的銼刀橫切的馬臉,笑起來,陰??!透著寒氣。鬼臉咧開大嘴,長舌縮都縮不住。白錦汶聽見它對自己說:“少爺,我回來了?!?/br>白錦汶尖叫。尖叫聲響在白錦汶腦袋里,但是沒有穿破寂靜院落的深黑色。白錦汶終於記起來自己長了腳,可以跑。他對鬼的認知實在太少了。被翻紅浪間,仿佛夫妻間斗嘴的別扭和矛盾……此時看來,輕若柳絮。真正的絕境,這才剛剛在他腳下鋪開狩獵的陷阱。白錦汶落荒而逃,他身后的黑影子困惑地轉身,跟上來。白錦汶一個不慎,直直摔下了石階。摔倒了他當日埋尸的罪惡地。泥土啟開,一只有力的手捉住他的手腕,腐尸味道撲了他滿頭滿臉。白錦汶崩潰了,淚如泉涌。除了坐起來的尸體,還有適才跟進來的慘白尸骨繞著尸體浮在半空。磷火,星星樣閃爍。幾絲脈脈靈光從尸體上飛出,飛到了閃爍磷光的骨堆中。骨頭慢慢組成了一個人形。一個半虛無狀的公子站在白錦汶面前,風流微笑,朝他伸過手:“給您符水的和尚,沒有跟你說,這藥雖然能壞生靈,卻毀不了死靈嗎?哈哈哈,錦汶,你壞我處心積慮的重生計劃,我如今不能做人,變回鬼,也不過放過你?!?/br>他說得溫和,字里行間卻有無數恨意。“你是黃記川?”白錦汶第一次見到他真實的外貌。“是呵,不錯?!?/br>黃記川想拉白錦汶起身,但是白錦汶的手被坐著的尸體死死捏著,根本扯不開。“盧兄,你跟我搶什么?以后大家一處做兄弟,相讓些和氣。你不如先跟陳兄換回頭,陳兄一路帶著我的磷骨和你的身體找過來,也不容易?!?/br>白錦汶看見盧旺的頭轉了過去。盧旺的身體也是一片狼藉,滿是刀傷,都是白錦汶那晚劈的。所幸,白錦汶沒有在盧旺的臉上也砍一刀,所以盧旺的臉除了鬼氣森森一些,還可以看看。盧旺就這么握著白錦汶的手站了起來,他一松手一摔。白錦汶就掉進了黃記川的懷里。黃記川接得穩穩當當。他雖然看過去是半透明的虛無狀,但是畢竟道行在,依附磷骨上,也能在深夜鬼氣重時成個形。陳七和盧旺都在,此地鬼氣怎不重?白錦汶卻是不明白了?在黃記川之前,有著盧旺的臉的,不是陳七嗎?怎么此刻從泥土里面爬出來的,一臉的兇戾和刻板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