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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候在衙門外的車夫見一向沉穩的老爺飛奔而至,好似被狼攆了似的,一時怔怔,等到沈愿上了車方才回神過來。 沈愿砰砰砰拍響車壁道:“快走!” 他緊喘了兩口粗氣,到現在仍覺心臟劇烈跳動。外頭趕車的車夫聽見車里大喘氣的動靜,好怕他家老爺就這么厥過去。 衛昭扶著衙門大門框略微喘了口氣,嘟囔道:“這人啊,真是越老越頑固?!?/br> 日近黃昏,斜陽傾瀉淡淡金光。紫竹林中一座小竹屋沐浴著傍晚的金光紅霞,將窗欞下一副銀色面具照的熠熠生輝。 無寂盤膝坐在屋中榻上,微微闔目,口中念誦著經文。夕陽的光暈透過窗灑在他的身上,好像一尊鍍了金光的佛。 落日漸漸隱退在群山之后,竹屋半是昏暗半是金黃。無寂被燒傷的臉疤痕交錯,掩在昏暗之中尤為猙獰。本來平和的面容也因這扭曲的傷疤變得陰郁起來。 了塵坐在竹林下的石桌上,正在思索面前的一副殘棋。忽地耳朵動了動,頓時面色一變。還未看清他腳下如何動作,人已如離弦之箭一般沖進竹屋,在無寂后背上猛的拍了一下。一股反沖之力將了塵彈開,他后退兩步堪堪穩住身形。 無寂睜開眼時眸中仍有一片猩紅,在看到了塵眼里的憂色后,猩紅漸漸褪去。他深吸了口氣:“多謝師父了?!?/br> 了塵憂愁的說道:“煞氣愈發重了,若適才我不出手,只怕你已迷失心智走火入魔?!?/br> 無寂垂下頭,半響方道:“弟子有愧師父教誨?!?/br> 了塵望著窗欞上掛著的面具,不由得嘆了口氣:“心是惡源,形為罪藪。你既已做到這一步,又為何放不下心中執念。正如身處荊棘之中,不動則不傷,動則傷其身痛其骨,何苦來哉?!?/br> 無寂斂下眸子,輕聲道:“若為情故,何懼生死?!?/br> 了塵怒道:“癡兒,癡兒??!你可知你的一個念頭會叫天下蒼生陷入何等劫難之中,你全了你的情,誰來全他們的命!那還是個孩子??!” 無寂將拳頭攥的咯嘣作響,咬牙道:“不是我!”復又抬頭定定的看著了塵:“便是無我,這天下就能安定么?涪陵堰決堤,整個渭南浮尸千里。才經水患,又歷兵災,何人之過!” 了塵目光深沉,一字一句道:“是欲念?!?/br> “上位者的欲,世家貴族的欲。一旦欲念過了界,便是蒼生之難。你的心也同樣起了欲?!绷藟m幽幽的看著他:“不要用上位者之過來掩藏你心中真正的想法?!?/br> 無寂握了握收進袖口里的拳,嘴角緊抿。 了塵見他如此便知他并未聽進去,不由得嘆了口氣:“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你若成了魔,可還守得住初心?” 無寂松開手,任由它無力的垂下。 了塵緩緩開口道:“多欲為苦,生死疲勞。少欲無為,心身自在?!?/br> 無寂抬頭看他:“師父真正做到心身自在了么?” 了塵苦笑:“真正的心身自在,世間有幾人能夠做到啊。為師只是不想你走上歧途,一輩子活在痛苦悔恨之中?!?/br> 他望著最后一抹殘陽被黑暗吞噬,很久之后方才嘆了口氣。 “……你嘗嘗這個,我用青梅子汁兒做輔料腌的rou,吃起來不會太膩?!?/br> 長孫恪捧著碗乖巧的品了品,笑著點頭:“湯汁十分入味,清爽可口?!?/br> 姜氏笑的眼睛都瞇起來了:“你喜歡吃就多吃一些,以后想吃什么就和姜嬸說,我給你做?!?/br> 長孫恪認真的想了想,說道:“您做什么我都喜歡吃。不過我更想要一個荷包,聽說姜嬸的針線很好?!?/br> 姜氏一時愣住,待反應過來時當即用力的點頭,眼角忍不住泛起一絲淚花。 “那你喜歡什么樣式的?”姜氏邊說邊在他碗里夾了一筷子青菜:“也別光顧著吃rou?!?/br> 長孫恪碗里快要堆成小山了,他一點不嫌棄的扒了口飯,說道:“顏色不要太鮮艷就好?!?/br> 姜氏點了點頭,看了眼他的一身黑衣,心中已然有數。 衛昭背著手晃悠進歸云院時見到的就是這幅‘母慈子孝’的場面,他不由得頓住腳步,倒退了幾步回到院門口。抬頭瞅了瞅院子上的匾額,心說他也沒走錯啊,怎么總有一種打擾人家的感覺。 衛昭被自己這想法嚇了一跳,忙叫來小樓讓他蹲下,他則踩著小樓的肩膀扒著院墻悄悄往里看,越看越覺得姜嬸和長孫大人之間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長孫恪感官敏銳,雖在衛昭這里放松了警惕,但本能還在。他察覺有人暗中窺視,只是這道視線并無危險。他慢悠悠的轉過頭迎上那道視線,正對上院墻外探出的一顆圓圓的腦袋。 長孫?。骸?/br> 長孫恪有些不解:“阿昭回自家來怎么偷偷摸摸的?” 被長孫恪發現,衛昭一點兒也沒覺得不好意思,笑道:“不尋常的路總能看到不尋常的風景嘛?!?/br> 長孫恪挑了挑眉:“那你看到什么了?” 衛昭朝他壞壞的笑了一下:“我看到了英明神武的長孫大人的隱藏性格?!?/br> 他伸長脖子,眼尾微微上挑,拉長了音調說:“——乖!” 長孫恪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下面撐著衛昭的小樓忍不住抖了兩抖,一下沒穩住腳,身形一晃。衛昭還來不及朝長孫恪拋一個媚眼,腳底一滑,一個倒栽蔥就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