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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我身上可是帶著任務來的,兩件事,頭一樁,你是知道了。第二樁嘛……” “何事?”楊廷問。 蘇令蠻突然發覺自己有點不大看得懂這二人的關系,說是朋友,卻又情勢緊張,說是敵人,又好似帶了點獨有的親昵。她忍不住側目看了眼身旁的王娘子,從頭到尾,這人除了輕緊緊跟隨便不曾再發過一言,安靜得過了分。她垂目斂著心事,豎著耳朵聽前面談話,領路人帶著幾人穿過一重院落,又來到了一重院落。 人聲漸漸鼎沸起來。 王沐之收斂了笑意,猛地停下腳步,視線轉向蘇令蠻,只道: “說第二樁事之前,清微,我有一事要先問,這位小娘子是你何人?” 蘇令蠻只覺一股深沉的惡意落到身上,讓她毛骨悚然,再抬起頭時,卻又疏忽不見了。正神思茫然暗自納罕間,恰好對上王沐之好奇的目光,柔軟,卻也帶有世家與生俱來的紆尊降貴。她不明白怎么就扯上了自己,只又裝出一副乖順的樣子,垂下眼簾,卻聽楊廷沉聲道: “我二人是何關系,又與你何干?” 王沐之撫了撫腰間的玉墜,猛地一把拽了下來,遞到楊廷眼前:“真不巧,還真的……與我有關?!?/br> “我王家的女婿,可不興調三弄四,若你看上了這小娘子要帶回長安去安置,除了通房,不能作他想?!?/br> 蘇令蠻臉騰地一下便白了。 她下意識地看向楊廷,卻見他一雙星眸蘊滿了風暴,漫天的冰雪被他硬生生壓在一隅,聲音奇冷:“你阿爹終于肯放下他的清高了?不過,你如何篤定,就憑這一件玉佩,我便會應了這一樁莫名其妙的婚事?” 蘇令蠻卻覺得心底四面豎起的圍墻,被周遭不斷襲來的巨大冰雹給砸得滿是窟窿眼兒,讓她從筆直站立的地面又重新打落回了泥里。 她在這漠北邊疆,從來都自在爛漫,不真正懂得何為權貴,何為階層。 京畿貴客對她來說從來只是一個符號,她并未真切分明地感覺到期間的差異。楊廷于她,是一次又一次臨危時的救贖,是不斷存續的溫暖,是不肯熄滅的薪火。 而這匆匆來客——與楊廷同一階層的王沐之,卻當著她面,挑開了這脈脈溫情下的殘酷面紗,告訴他一個冷酷的真實: 她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玩物。 想納姬妾便納姬妾,不納姬妾便作通房。 楊廷理所當然地反駁,不過是出于婚事被迫的不滿,卻不曾為她被鄙薄說過哪怕一句話:這也恰恰代表,他也認同王沐之。一個邊疆鄉野之地的官吏之女,或許在當地是珍貴的足以被珍視的,但在這些人眼里,也不過是比奴隸更高一些的…… 玩物。 在認識到這一點時,蘇令蠻才痛徹心扉地發現——原來從前她那些想不通道不明奇怪又糾結的情緒,究竟代表了什么。 與她對鎮表哥從小的情誼不同,這是一種更炙熱更純粹的**:她喜歡他,她愛他,她想占有他。 或許是從東望酒樓里,無盡恥笑中伸出的一只手;或許是寒冷雨夜里,在饑寒交加中的溫暖胸膛……他救過她許多回,她刻骨銘心,又無從抗拒。 在蘇令蠻終于懂得的這一刻,也同時發覺:自己勢必要失去了。 她寧愿抱著自尊,在這曠達的漠野里無拘無束地活著,也不要去京畿做那任人宰割的玩物,沒有愛,她不會死,可沒有自尊,她會枯萎。 楊廷不經意地側頭瞥了她一眼,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岫云楊郎,卻怔在了原地,他不太明白,蘇令蠻明明笑得明媚通透,卻仿佛在他素來冰雪凝就的心里落了一滴淚。 王沐之見他不走,也轉過頭來,視線落在蘇令蠻身上,也是一愣,半晌才道:“清微,婚事素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宰輔夫人可與我阿娘下了定,換了庚帖,阿窈如今可是你板上釘釘的未婚妻了?!?/br> 楊廷驟然清醒一般,嗤笑道:“你王家何須上趕著來?你meimei可是京畿第一美人,如何這般恨嫁?” 王文窈聽罷,莞爾一笑:“清微哥哥不是不知道,阿窈自小便傾慕于你,只要能嫁給清微哥哥,那阿窈怎么也都愿意?!?/br> 蘇令蠻心中苦澀,嘴角的笑意便帶出了點,見前方蘇覃朝自己張望,便福了福身告辭:“阿弟尋來,阿蠻先去,你們自便?!碧纫?,卻被王沐之一句帶住了:“敢問小娘子名姓?” 蘇令蠻驟然抬頭,一雙眼里盛滿了十分的怒氣,生機勃勃:“阿蠻曾有幸見過王郎君手筆,沒料到……竟也是這般俗物?!?/br> 王沐之興味盎然,不肯放過她:“仲衡俗不俗是不清楚,不過,你叫阿蠻對吧?阿蠻,清微有婚約了,你不如干脆跟了我?” 謙謙君子的刻薄,尤其刻薄。 蘇令蠻冷笑:“便有朝一日你八抬大轎來抬,我尚且還需考慮考慮?!?/br> 王沐之被懟得沒脾氣,摸了摸鼻子,不大明白這小娘子的邏輯,只道了聲有趣。楊廷負手看著這場鬧劇,鳳眸微瞇,突然冷冷地吐了一句:“仲衡,你這第二樁事,成不了?!?/br> 王文窈捉緊了手,只見得青蔥似的指尖一抹紅:“清微哥哥,王家的助力,你也不要?” “我父只有一個兒郎,沒有女兒,你還是喚我一聲楊郎君為宜?!睏钔⒈苤鼐洼p,眉眼冷淡:“王娘子出身瑯琊,何人嫁不得?便是做圣人的皇后也使得,何必在我這冷心冷肺的孤拐之人身上吊死?” 言畢,再不肯多說一句,目送著蘇令蠻紅影離開。 “你喜歡她?”王文窈幽幽地道。 “喜歡?”楊廷玩味似的品了品,攏了攏袖子,不甚在意地道:“喜歡,可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啊……”他實在喜歡不起來這般不受控的情感。 一旁的領路人垂著腦袋,不敢插話,見幾人沉默下來不再說話,才道:“幾位貴客,太守與大司衛在前面玉宇樓等著?!?/br> 蘇令蠻被蘇覃拉到了玉宇樓,一進門便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大廳,里邊熙熙攘攘擠滿了人,跟菜市場似的,更奇怪的是,里邊的男男女女沒有欲遮彌彰地隔上一層屏風,最前邊有一層臺階通到高處。 此時吳氏帶著蘇令嫻一臉焦急,連到蘇護也難得站到一塊。 “你這死丫頭,去哪了呀?可叫阿娘好找?!?/br> “是啊,二meimei,你這到處一通亂走,等我與母親回過頭來,發覺你不見,可是好生嚇了一跳?!碧K令嫻撫了撫胸口,一臉驚魂若定的模樣:“尋著楊郎君了?” 蘇護一聽,面上頓時一虎,環顧四周連忙壓低了聲音責問:“你莫要癡心妄想,他可不是我們能高攀得上的!” 蘇令蠻第一回覺得,這個糊涂的阿爹偶爾看得,比她透徹多了。 起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