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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嘉鈺不應該。當嘉鈺陡然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意料之外,猝不及防,竟叫他震驚到心下酸痛。嘉鈺是他唯一小心翼翼放在身邊疼愛佑護的弟弟??傻筋^來,每一個他想要保護的人,都會因為他而遍體鱗傷。無論小賢也好,嘉鈺也好。嘉鈺的心思,他一直知道。他總有意無意地無視著,以為只要如此就沒事,只要嘉鈺還愿意跟著他就沒事,卻沒想到,他始終是把嘉鈺落在身后了。而落在身后的,總有照顧不周的時候。是他這個做兄長的沒有保護好弟弟,才讓嘉鈺變成了這個模樣。他當然不會因此厭棄嘉鈺。他也沒有這個資格。何況兄弟永遠是兄弟。除卻小賢之外,嘉鈺始終是這世上與他最親最近的人,親近到遠遠超過他們的父親。無論于情,或是于勢,他都絕不能失去嘉鈺。可他竟驟然不知該如何面對。他甚至害怕嘉鈺會再和他要什么,在這種微妙的時候,仗著手中利劍,逼迫他退讓。而有些事,他是沒有辦法退讓的。既不能退讓,便只能反擊。他一向不是甘心受制于人的,若是換了別的什么人來,莫說威脅,便是討價還價他也絕不會接受,一定要一刀一刀地還回去,不在今日,必在明日。但嘉鈺是不一樣的。這畢竟是嘉鈺呵……如若他和嘉鈺之間,最終也還是要變成這般模樣,這世間還能有什么是不那么難看的么?他把小賢留在屋外,溫言軟語把嘉鈺引進屋里,隔開來,百般地哄著,細細聽嘉鈺說這三年來的委屈,心存一絲僥幸。或許阿鈺只是太久沒處使性子,任由撒了這一口氣出來,就好了。可嘉鈺什么苦水也沒向他倒。明明當年是個在外頭受了氣以后一定要撒嬌耍賴地向他討要寬慰的人,而今卻與他安然對坐,輕描淡寫平鋪直述地說這三年間的點點滴滴:父皇如何喜怒無常難以琢磨,嘉綬如何受困東宮音訊全無,群臣如何墻頭草一般懦弱畏縮叫人齒冷,司禮監和東廠如何盛氣凌人橫行跋扈,靖王府又如何默默隱忍韜光養晦,巨細無遺,說得卻全是別人的事,一直說到凈街那一天。“二哥你進城的時候看見黃龍了么?它的頭是我砍下來的。我沒讓它受太多苦?!?/br>這是嘉鈺在講述中極少數明確提到自己的時候。只在這一刻,那雙形狀美好的眼睛里有光華閃爍起來,亮晶晶的,就像流動的水珠,仿佛隨時都會從眼眶里涌出來。嘉斐指尖都麻了,卻不知該如何安慰嘉鈺才好,覺得無論說什么也是多余,只好伸手將人攬過來,摟住肩膀一下一下輕拍著。嘉鈺便好乖順地依偎在他懷里,像只渴求體溫的貓,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發出細小的喘息聲,許久許久以后,才摸索著從袖籠里取出一樣東西遞給他。嘉斐接過來一看,不由心尖一緊。那是錦衣衛指揮使的符令。這東西在嘉鈺這里,無外乎是說,父皇將錦衣衛交給了嘉鈺。此即意味著,父皇把決定他生死的最后一道命門,交到了嘉鈺的手里。迄今為止,小賢所有的推斷全都一一言中了。唯一忽略處,在于小賢始終不如他了解他的父皇。以皇子統領錦衣衛,轄禁城戍衛暨欽案刑事,自圣朝開元以來,聞所未聞。父皇把錦衣衛交給嘉鈺,不僅僅是為了幫他,更是在防他。不為別的,只為了小賢。有些事情,父皇始終還是不愿意他做,所以才硬要把嘉鈺放在這個位置上。因為唯有嘉鈺,才有足夠的分量牽制他,叫他忌憚,讓他妥協。又或者,父皇到底還是心虛的,因為心有愧疚,所以格外多疑,唯恐當年錯殺的人冤判的案始終被記在心底,遲早要報這一筆血仇,若不報在自己身上,便是父債子償。嘉斐實在不想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樣的難聽話來非議自己的父親,可看父皇這一步步謀局落子的路數,他始終覺得父皇什么也沒有改。這個站在權力巔峰的男人,永遠覺得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做主,哪怕是身后之事,也要機關算盡事事如愿,但凡是不能如愿的,便要毀得干干凈凈,譬如他死去的母后,譬如小賢的家人,乃至如今他與嘉鈺之間這岌岌可危的關系。父皇竟然連他和嘉鈺也不能放過,又如何可能放得過小賢。妻子也好,兒子也好,臣子也好,于這個男人而言,莫非當真全是棋子?可古往今來帝王無數,想要掌控萬年者何其多,真正做到的又有誰人?一旦離開這至極權位,都是一樣的腐朽,除卻華麗陵寢和虛無名號一無所有。而這樣的父皇,卻還固執地想要把他也變成這模樣。一瞬間,嘉斐只覺得可笑透了。“這是父皇交給了母親,母親又讓蕭娘轉交給我的?!?/br>嘉鈺的嗓音比從前更低沉,單薄但并不軟弱。嘉斐立刻知道他接下來將要說出什么,果然就聽見他一字字靜道:“二哥你若是信不過我,我現在就把它交出來??赡闳羰沁€信我……有一件事,我今日問過你,從今往后都不會再提?!?/br>他說著,真把那符令往嘉斐面前推了推,頓了好一會兒,確定二哥沒有阻止他的意思,才啞聲接下去。“對二哥你來說,我究竟算是什么呢?如若你我不是兄弟——”但這一句問話,最終也是不能說出口的。嘉斐靜了好一陣才緩緩應聲,“兄弟就是兄弟,這輩子都是?!贝_保自己沒有泄露洶涌不息的心緒。嘉鈺瞳光微微一漲。“你記得我當年曾經對你說過,我待你的每一分好,都是要回報的,可是我想要的‘回報’,你永遠也不會給我的吧……”但他始終是冷靜自持的,沒有慣常的乖戾吵鬧,仿佛早已預料,唯有一點惆悵,也消散在嘆息的盡頭。“阿鈺——”嘉斐覺得嗓子里似有針刺,痛得干澀發苦。嘉鈺卻愈發埋頭扎進他懷里,環起雙臂死死抱住他的腰。“不許推開我。把我留在離你最近的地方。你要我替你做什么都可以。你不要的,我也不能勉強??赡阄í毑辉S再推開我?!?/br>這聲音悶悶的,夾雜著一點負隅頑抗的倔強。嘉斐怔了許久,只能輕撫那些略微散落的長發,前所未有的渾身僵硬。再進一步便不知該如何收場才好了。所幸玉青在外間嚷嚷起來。靖王殿下如釋重負,逃命似的起身推門,終于得了借口把人全叫進屋來。蕭蘅蕪帶來口訊,是曹閣老從禁中派人傳出來的,皇帝陛下夤夜召見眾皇子,傳召的內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