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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謝珩沉了臉,便如履薄冰。 總之,不管怎么看,可以敬重、感激、報答謝珩,卻絕不能生旁的心思。 “何況殿下行事令人敬懼,我膽子小,不敢親近。所以嵐姑且放一百個心,我還沒吃熊心豹子膽,去招惹那尊大神?!辟ち_帶了撒嬌的語氣,給了顆定心丸。 嵐姑頷首,靠近榻邊,將伽羅攬在懷里。 苦命的姑娘啊。嵐姑暗暗嘆息。 窗外,謝珩站在紅柱旁的陰影里,微怔。 他已有很多年,不曾這樣牽腸掛肚,期待跟誰見面。來時心里隱約歡喜,聽罷墻角,卻被澆了滿身冷水,從頭頂涼到腳心。 伽羅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兩人間隔著重重溝壑,她認定他權衡利弊,不會生出邪心。而她,有姚謙的陰影和長輩的恩怨在,也絕不會對他動心思。她說他“瞧著怕人、令人敬懼”是什么意思,他難道長得兇神惡煞?還是平常待她太兇? 謝珩回想這數月相處,除了逼供那回兇了些,似乎也沒拿她怎樣過。 何況,她就這么篤定,他會始終權衡利弊?倘若真是那樣,云中城外那晚,他就已放任西胡劫走她,也不會費盡心思從鷹佐手中將她奪回,再派人深入敵腹去尋她父親。 謝珩瞧著院里的冷清芭蕉,寥落燈火,忽覺心里堵得很。 屋內伽羅和嵐姑又說起了旁的事,謝珩仰望漆黑蒼穹,不再逗留,無聲的翻上屋檐。 站在屋脊,風卷起衣袍,帶著涼意。 * 謝珩愈發忙碌,早出晚歸,腳不沾地。 鸞臺寺的佛事辦得隆重莊嚴,謝珩連著齋戒數日,直至佛事完畢后,才回到東宮。 朝堂的事漸漸理清,戰敗后百廢待興,父子倆又新接手天下不久,正是給朝臣立規矩的時候,許多事需親力親為,這幾日積壓了不少事務,于是從嘉德殿到弘文館再到皇宮大內,連著數日后,總算將手頭事務都辦清楚。 忙碌之中,謝珩有意避開南熏殿,就連戰青稟報那邊情形時,也未深問。 然而夜深人靜,卻總容易想起伽羅那里的燈火。 趁機細理了下關乎伽羅的事情,連謝珩自己都覺得驚奇。 佛寺中救下她的時候驚鴻一瞥,只覺得小姑娘很漂亮,尤其那雙慌張卻明亮的眸子,令人印象深刻。后來淮南遇見,才知道她是傅家女兒、高家外孫。高家的惡意在他初至淮南時就顯露無疑,他于是想,就當沒那回事吧。 懷著敵意審視高家的所有人,漸漸卻發現她與旁人稍有不同—— 她會在英娥被刁難時設法解圍,哪怕她只是個寄人籬下的表姑娘,她的外祖母還是繼室身份,全憑高探微的情分住在高家。她會偷偷打量他,暗里拿掉高家幾個兒子設下的埋伏,避免他太狼狽,在他躲開陷阱時抿唇偷笑,帶些調皮。甚至她曾勸過那位最照顧她的高家表兄,別太為難他。 謝珩心細,這些事都曾留意過。彼時不過片刻感念,如今卻發現記憶清晰分明。 淮南風光雖好,卻滿是永安帝的爪牙,四處都是惡意而刁難的目光。 唯有她,如透隙而入的陽光,微弱卻明亮。 他抗拒她的身份,卻貪戀她的眼睛,貪戀她不經意間的調皮笑容。越是刻意抗拒,越是容易留意、琢磨,而后品咂出她的好處,甚至期待見面。 那種矛盾的情緒,纏繞了他許久。 直至虎陽關之敗,伽羅再度出現在他面前,謹慎而忐忑。鐵扇抵在喉間時,驚慌可憐。 彼時謝珩初入東宮,因為根基不穩、危機四伏,加之家國動蕩、重任在肩,故而渾身鎧甲,費心謀算時,對所有人戒備提防。 包括對她。 一路同行同宿,數番危機,她出乎意料的鎮定態度令他驚喜,漸而欣賞。 韓荀明里暗里勸過多次,憑著理智,謝珩很清楚,留著她百害而無一利,卻還是沒忍心將她送入北涼那樣的虎狼之地。甚至在昭文殿里,對著無聲哭泣的她,明知會觸怒父皇和舊臣,卻還是許諾營救她父親。 這世間原來有些事情是理智難以駕馭的,她之于他便是如此。 也是那時候,謝珩才明白,他原來那樣在意她的悲喜。 見不得她哭,見不得她孤身赴險,卻想將她護在翼下,遮風擋雨。 即便前路困難重重。 謝珩盤膝于榻,面前是失而復得的玉佩,和曾戳入指縫的鋼針。心緒翻滾,毫無睡意,他驀然轉身下地,抄了慣用的漆黑長劍,推門而出,于殿前練劍。直到滿身疲累,才躺回榻上沉沉睡去。 * 謝珩再度站在南熏殿外,已是六月初了。 盛夏時節,天氣漸漸悶熱,伽羅正躲在院中涼亭里納涼。 涼亭建得簡單,兩側種了紫藤,虬曲的枝干攀援而上,繁茂的葉子如同簾帳,隔出一方清涼世界。她穿著身煙羅撒花裙,半臂的袖口推至肘處,白膩的手臂上,紅色的珊瑚手串清晰分明。 她的身側是嵐姑,對面是杜鴻嘉,三人圍桌而坐,桌上放著那只拂秣狗。 拂秣狗面朝伽羅,在嵐姑手底下溫煦趴著,伽羅正小心翼翼的伸指觸碰它頭頂軟毛,滿面笑容,如同春日盛放的花。那狗性情溫和,任由她撫摸,還伸了前爪給她,杜鴻嘉借機握住它前爪,遞向伽羅,讓她捏捏軟綿綿的rou爪子。 伽羅碰了碰,覺得新奇,又拿指頭捏其間軟rou。 旋即,笑著看向杜鴻嘉,直說有趣。 還真是……像家人??! 謝珩故意放重腳步上前,那邊三人聽見動靜,忙起身拜見。 杜鴻嘉最先察覺謝珩眼中的不善,行禮過后拱手解釋道:“屬下辦完事途徑此處,順道過來看看表妹?!?/br> “嗯?!敝x珩頷首,“韓先生在嘉德殿?!?/br> 杜鴻嘉會意,“屬下告退?!?/br> 謝珩待他離去,伸手往那拂秣狗身上揉了揉,看向伽羅,“不害怕了?” “它不咬人。偶爾逗弄也很有趣?!辟ち_抬頭望著謝珩,眼底笑意稍微收斂,卻如春光瀲滟的湖水,照到人心里去。閑居無事,她還稍作裝扮,在眉心拿朱丹點綴出紅梅,映襯明眸翠眉,更增麗色。嬌麗的臉上笑意淺淡,她讓嵐姑親自奉茶,滿含期待的問道:“殿下今日過來,可是為了鸞臺寺的事情?” “明日可以前往。你戴上帷帽?!?/br> “遵命!”伽羅喜形于色。 謝珩就勢坐在桌邊,接過伽羅親自捧過來的茶杯,忽然皺眉,“你就只有這幾件衣裳?” 伽羅一怔,待明白他的意思,不由笑了。 她上京時走得倉促,又是春日,只帶了幾件換洗衣裳?;鼐┖缶腿肓藮|宮,沒了從前裁縫親臨伺候的福分,她行動受限,杜鴻嘉又是個粗人照顧不到這些小事,唯有嵐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