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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束腰紈扇撲在臉上遮蚊子。一道影子投在他身上。苻秋一動未動,像睡著了。那長條影子蹲下,單膝跪地,往苻秋的腕子上套個東西。苻秋耷著的手指因虎口太緊勒得手疼,輕顫了下,人卻還沒起,由得冰涼的鐲子往手上套,等上了腕子,感覺像玉石的鐲子已被皮膚摩擦得溫熱。影子起身。定定在他跟前站了會兒,正要走,苻秋有如神助般準確抓住將離未離的手指,與他食指相互勾著,后換到小指。“回來了?!避耷锏穆曇魪纳茸拥紫掳l出。回聲說,“還沒,翻墻進來的?!?/br>苻秋小指在他掌心畫圓,數到二十八,遂松手,趕蒼蠅似的揮了揮手,“那就滾?!?/br>東子穿了身黑袍,沒有一絲兒花,隔著浣紗的扇中美人,輕碰了碰苻秋的鼻。聽得那人翻過墻去,苻秋這才嘆了口氣,把扇子拿下來,眼眶微有點紅。對著日光瞧了瞧,手上那玉色深,翠色轉而成墨,令他心緒稍安,嘴角翹了翹。是夜,衛琨下令為京城來使擺接風宴,叮囑苻秋一定去。還送來一身常服,見石青色底子上的五爪金龍,苻秋嘲諷地斂嘴角,懶洋洋伸出手去。“換罷,正經收拾了,朕得見大人了?!避耷锘瘟嘶文X。鏡中紫煙兀自愣神,紫云倒是見怪不怪,苻秋懷疑是熊沐那家伙早朝媳婦兒漏了口風。見紫云將袍服展開,紫煙回過神,才拎起另一邊上前去。“早知道公子是貴人?!弊显菩Φ?。“還叫公子?”紫煙淡淡道,卻不似往常大方打量苻秋在鏡中的樣子,低著頭抿著嘴角。“那不是叫什么?咱們姐妹可是陪著公子出生入死的,總得有點和旁人不同的?!弊显菩≈更c點苻秋的下巴,示意他抬頭。系上領扣,挽上金鑲玉的腰帶,夏季衣裳不厚,苻秋身上瘦了些,瞧著一派風流貴氣。排場一足,人也比平日添三分威嚴。紫云一面端詳苻秋,讓他坐下,一面替他梳頭,瞥一眼身邊的長姐,“靴子好像還放在外頭,奴婢去取,jiejie梳頭手藝最好,大日子還是jiejie來梳?!睂⑹嶙映蠠熞蛔?,紫云便出去了。苻秋心不在焉,倒是不在乎梳得好看不好看。換過靴子,要出門,又回頭來,一拍袍襟,低沉著聲,“朕像個皇帝嗎?”紫煙遠遠站在內間收拾東西,跟在旁的紫云笑了,“公子本就是皇帝呀?!?/br>苻秋點頭,跨步出門,在院子里由人挑一盞蒼白飄搖的燈籠朝前廳去了。灰白石磚靜默在地,一輪圓月鋪在水中,地上疏影橫斜,苻秋下意識抬頭看了眼屋頂。空蕩蕩一片平直的屋脊,俯瞰這院落。彼時前廳官員武將俱已入座,苻秋來時,眾人紛紛起身。座上傳來中氣十足的一聲,“侄兒來了,與本帥同座?!?/br>右側朝廷官員臉上都有點不好看。但見少年天子走上前去,嘴角掛點笑,挽袖子與衛琨同坐。兩人同席并不擁擠,顯然衛琨為今日早有安排。苻秋掃視一圈,朝廷來的都不認識,為首一人年約五十,高冠博帶,朱紅文官袍服在身,蓄一把山羊胡,胡子花白,兩道深刻皺紋自鼻側而下。“秋兒同大學士還是頭一次見面罷?!毙l琨抬手引苻秋去看,忽恍然一拍腦門, “現當稱右相了,多年不在朝中,竟不知事了,該罰一杯?!?/br>衛琨抬手便是一碗烈酒,酒液自下巴滴落,不片刻露出碗底。那方文士一時都有點忿忿,兩個年輕小子,推案便要起身來與衛琨對飲。右相回頭一眼,他二人都是袁光平的門生,一時只得隱忍不發。苻秋端著片西瓜,還沒入口,忽聞硬朗一聲——“臣奉太后懿旨,迎皇上回京,太后還有一道旨意給大帥?!?/br>衛琨瞇起眼,陰笑道,“婦道人家,何時也能對朝綱指手畫腳了?!?/br>右相袁光平臉色頓時有點不好看。不過瞬息,衛琨緩了語氣,又道,“若有家書來,倒是可以聽聽?!?/br>袁光平嘴角下拉,似在思索究竟要不要當堂念宋太后的懿旨?;实圩谛l琨身旁,話一出口,便如覆水,宋太后要留他在關外的意思流露出來。那衛琨虎背熊腰,一巴掌就能把小皇帝捏死。若發起難來,在場的都是文官,誰也拿他沒辦法。一番思量,袁光平終不敢貿然而行,遂笑道,“不是什么指點朝綱的旨意,不過擔心親兒,人之常情罷了。下官失言,當罰?!痹馄綀唐鹁票?,干脆喝完,只想快點令衛琨把人交出來。一時之間又想不到好的辦法,太后懿旨,于衛琨這樣常年鎮守關外的虎將,不如在京城之內好用。再觀皇帝,胃口大開,也是了無憂慮之故。至少衛琨還有一件功績,便是收留皇帝,袁光平頗感安慰,起身走前要敬苻秋的酒。苻秋剛啃了西瓜,羊腿還沒來得及塞進嘴。他看看羊腿,又看看右相,看在右相眉目間與東子有四成相似的份兒上。他擦凈手,端起杯子,干了這一杯。誰知一杯之后,還有一杯。足五六杯下肚,苻秋噯口氣,本來東子沒來有點不悅,這會兒喝得暈點,看著右相依稀有點東子的模樣,倒也心滿意足。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出門來苻秋便吐了,他被姜松拉著灌了一肚子黃湯,佝僂著背正難受。肩上被一拍,抬頭便見袁光平。袁光平欲言又止,正想說句什么,忽又轉了話鋒,只道,“太后甚想念皇上,希望皇上盡早動身回京?!?/br>苻秋點點頭,又擺擺手。此時衛琨走出,將他后領子一提,笑嘻嘻朝袁光平道,“咱們皇上醉了,大人不如先回,明日本帥安排人馬,帶著右相好好逛逛扈陽。今晚 月色倒好,可惜辜負了,吐成這樣。來,四叔背你,像小時候那樣?!闭f著衛琨將苻秋扯到背上,背著他,一晃。袁光平膝蓋登時挨了一腳。苻秋人事不省。衛琨犀利的眼猶如鷹隼,登時令袁光平背脊冷涔涔冒汗,只聽他說,“右相家的老幺,在本帥手底下帶兵,立了大功,本帥尚未曾賞他。不知該賞些什么?!?/br>“他自小離家,本官與他也有十數年未見?!痹笕穗p目通紅。衛琨看了眼天上月,正眼不看袁光平,轉了個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