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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他在這宮中混得久了,最善于揣摩上意,眼見這一晚皇上突然宣詔且詔書宣的如此急迫,心里便猜到此人日后一定會得寵。他也不管王淳此時不過是一名五品翊衛郎,便討好的以將軍相稱,也是為了拉攏拉攏關系,日后自己好多一條人脈。王淳卻顧不上去想他這些心思,今晚的詔見實在太過反常,宮中怕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心下先自提防了幾分,聽到張公公如此說,也只淡淡的嗯了幾聲作為回答。入了垂拱殿,王淳一路看去,見這些太監神色如常不似有什么陰謀的樣子,他才又略略放下些心來。說話間一眾人已走到了福寧殿門前,太監們都不肯進去,只在殿門前站住了腳。王淳剛要問,張公公在一旁笑道:“這卻是官家的意思,只讓王將軍一人去見駕,咱家也不好不遵旨的?!币幻嬲f,一面將一盞明瓦燈籠塞到了王淳手里。王淳心中越發疑惑,他也是仗著膽大,腳下只略略一猶豫,便大踏步向福寧殿深處走去。福寧殿內燈火通明,除了保護皇帝安危的侍衛,靜悄悄的卻不見半個宮女太監的人影。若不是在宮中四年,王淳早知道福寧殿的位置,否則見到這處宮院,他真會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福寧殿比慶寧宮要小上許多,作為永平朝皇帝的寢宮,福寧殿的擺設、裝飾全不見半分奢華——倒頗有幾分慶寧宮的味道,處處可見獨屬于承啟的趣味。這份熟悉的感覺莫名的令王淳感到安心,他心底一陣輕松,快步朝殿內走去。書桌前,一個頎長的身影正立在那里看著手中一份文書,不是承啟又是誰?聽到有人進來,承啟似受了驚嚇般猛的抬頭,待看清來人是王淳時,整個人才好似虛脫一般倒在那張鋪設了金黃絲緞的梨花木椅上。承啟現在的模樣幾乎是變了一個人。他消瘦了很多,再不是王淳記憶中那副平和淡雅的模樣,也全無半點做太子時華美的風姿。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窩和臉頰顯得他顴骨更高下巴也更尖,那雙原本燦燦生輝的眸子放在這張蒼白的臉上竟帶了幾分戾氣。王淳心中一酸,再也顧不得什么君臣之儀,快步走到他旁邊蹲下身子:“怎么就瘦成這副模樣了?”“瘦了?”承啟全無所覺的摸摸自己的臉,那雙曾經骨rou停勻的手上凸起了的根根青筋令他略怔了一怔,方才苦笑道:“先不要去管這些?!币幻嬲f,一面將手中的文書遞給王淳:“承康遇刺了?!?/br>“???!”便是早有心理準備,王淳也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得目瞪口呆,竟忘了去接那張薄薄的文書,過了好一會才問道:“傷勢如何?”承啟搖搖頭:“還不知,這消息是今日銀臺司五百里加急報過來的?!甭酝A艘煌?,又道:“我登基后,封他做陜西路節度使,一個月前他離京去任上,如今剛入陜西境內誰知就……這消息連中書樞密都沒有經過,在我手里壓了下來。王淳,你替我想一想!是誰?究竟是誰要置先帝、我、承康于死地?!”王淳嘆口氣:“我又哪里知道,刺殺你和先帝的人,不是早就被你正法了么?”他仍舊記得那封命他去“幫助”蕭妃自盡的書信,他在復信上寫下他平生僅會寫的幾個字——木子李。他為蕭妃母子求情,希望承啟能念在蕭妃母子、承煦兄弟的情分上留他們一條生路,可是結果呢?那個結果讓王淳意識到自己的天真,他看著承啟的小轎進了蘭薰閣,然后蕭妃自愿殉葬文宗,禮國公被分封贛南——傻子都知道這是留著情面的發配了!慶國公承康去陜西路做節度使卻手無實權……王淳看著承啟將他曾經的政敵和可能的政敵一個一個用各種名義眀升實貶,看著他在朝堂上開始任用年輕的官員,逐漸分化那些元老重臣的權利。而他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個——不放心。承啟驚詫的望著王淳。王淳雖是在反問,但話語中的不以為然他聽得出來。想到今日詔他前來的目的,承啟深吸一口氣,按捺下心中的焦躁,故意與王淳貼得更近些,在他耳邊輕聲道:“我其實早就知道,刺殺先帝的人不是蕭妃也不是承煦?!?/br>“???!”這個消息比前一個來得還要勁爆,王淳差點跳了起來,他不可思義的望著承啟:“你說你早就知道?!”承啟點點頭:“她只是運氣不好成了犧牲品?!?/br>“你既然知道,為什么不查個水落石出,找出真兇?!”“找出真兇?”承啟笑了一笑,笑容里透著幾分古怪,“你要我如何查?先帝遇刺身亡,這消息若是傳了出去你信不信會令天下人心惶惶?……只要想想前朝十龍奪嫡,天下大亂的慘狀,我又如何能查?……賀蘭族一向固守北方,與我朝以太行山脈為界,新帝巴拉氏狼子野心,若在那個時候聽聞我朝手足不和,先帝遇刺的消息必會蠢蠢欲動挑起爭端,你要我割地賠款?還是發起一場戰爭?到那個時候苦的總是我天下百姓?!?/br>“你還不明白嗎?”看著王淳的額頭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水,承啟笑笑,“只要我是這永平朝的君主,我的眼里就只有天下利益?!?/br>“我現在需要你?!背袉⒌穆曇籼砹藥追终嬲\,“你也看到我現在的模樣了。自從先帝遇刺后,一夜一夜,我夢到的都是白色的帳幔和去世的那些人。你在我身邊的那些日子是我睡得最好的日子,王淳,你曾經說會保護我一生一世,現在我要你回到我身邊,像從前那樣保護我?!彼恼Z速開始急促,臉上也泛起一抹潮紅,“你現在是五品翊衛郎,我會升你的官職……我知道你不在乎這些,但這不過是個你留在宮中的名份。你也可以告訴我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我能給的都可以?!?/br>“我說過我不要這些。我也沒有什么特別想要的?!蓖醮局逼鹕?,承啟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正在急切的等著他的答案,他卻第一次發現自己有了拒絕他的念頭。開出個條件,然后信心滿滿的等待交易,這還真是李承啟的作風呵,雖說以前便知道,但這位永平皇帝登基后,這個毛病似乎更嚴重了。門被輕輕叩響了,隨后便被人推開。王淳一驚,幾乎是本能的護在承啟面前,卻看到一名宮裝的女子抱著一個正在熟睡的奶娃娃走了進來。“公主要睡了,官家趕緊看幾眼,好放我們休息去?!蹦敲麑m女的語氣不似眾人一般恭謹,反而帶了玩笑的口吻,令王淳詫異的是,承啟并未責怪她,反而好似來了精神般站起身,快步朝奶娘走了過去,將奶娃娃輕輕接到了懷里。“今日睡得怎么這么早?”看了半天,才似下足了決心般在奶娃娃臉頰上親了一下。話雖是在問奶娘,眼睛卻一刻也沒離開奶娃娃的臉上。“不早了,都戌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