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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山上走,溪流也漸漸寬了,溪水便不似在山下時那樣急,山上落下的桃花瓣飄在水里,映在陽光下分外美麗。前面又出現了兩個茶攤,茶博士和酒博士正賣力的招呼著:“哎……新漬的梅干,鹽焗茴香豆咧!上好的武陵佳釀,漬青梅酒咧……歇腳解乏咧!”王淳咳嗽了一聲,扭頭看看承啟,承啟偏過頭去不看他,臉上卻微微有些泛紅。忽然,他抬手一指:“到了?!?/br>承啟手指之處,一片桃林無邊無際,三千桃花灼灼其華,正開得如錦如霞。桃花樹下,早有三三兩兩的游人在地上鋪了墊子,席地而坐。席上擺滿了各種吃食,亦有讀書模樣的人舉著酒杯搖頭晃腦的飲酒賦詩。承啟尋了幾個看上去年紀仿佛的儒生,快步走上前去,笑著一拱手:“有擾諸位的雅興?!?/br>幾人聽得有人招呼,便一起抬頭望去。他們都是年青人,全做儒生打扮。這五人都是來京參加省試的貢生,平時就住在客棧里,因為聽說相國寺附近有桃林十畝,景致怡人,便特意相邀選了個風和日麗的日子來此處飲酒賦詩。此時春闈剛剛放榜,正是幾家歡樂幾家愁的時候,這五人里僅有一名來自四川的貢生姓程名毅表字顯章的中了進士科第一百三十四名,其余諸人竟都是名落孫山。好在他們倒也灑脫,并不以此為意,只是這酒入喉中卻有八分是消愁了。眼下見承啟相貌清雅,已經知道不同于一般俗人,當下也不敢怠慢。因程顯章此番中了舉,在眾人中便隱隱有頭領之姿,此時便由他來應對,便也對承啟唱了個諾,笑道:“相逢即是有緣,兄臺又何必客氣?既在此,想必兄亦是愛花之人,何不一起飲酒賞花,圖個盡興?”承啟本就是有意結納,聽他出言相邀更覺高興,當下也不客氣,學諸人的樣子席地坐了,王淳在后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承啟見他為難,讓出一塊地方招呼他一并坐了,方笑道:“諸位兄臺在此吟詩,不知卻是個什么題目?”程毅笑道:“眼下春光爛漫,桃花盛開,題目總離不開這兩樣,不知兄臺可有教我?”承啟笑道:“弟初來乍到,怎敢喧賓奪主?諸兄想必已有佳作,不妨拿出一同鑒賞?!?/br>程毅諸人見他相問,不覺臉上微微一紅。他們五人今科有四人落第,雖是一貫灑脫不羈,但心頭多少總有些煩悶,今日在這里坐了大半日倒有一多半是在談恩科喝悶酒,詩句也寫了幾首,只是拿出來看自己都覺得丟人,又如何敢在這個不知深淺的人面前獻丑?只是程毅是個爽快人,當下便坦言道:“實不相瞞,這半日下來小弟心中全是濁酒,再無好詩。兄臺若有佳句,還望不吝賜教?!?/br>承啟在詩詞上原本心淡,與眾人攀談也全是因為今科的一張卷子觸動了他的心事。他略略一掃,只見五人中竟有四人眉宇間隱有憂色,心里便猜了個八九分。對程毅的要求他也不答,只微微一笑道:“詩詞此物,做得再好也不過是一番才情,于國于家又有何用?”程毅眉頭一皺,還未及答話,旁邊一個個子高挑面容白凈的年輕人先喝了一聲好,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兄臺見識不凡,此言甚得吾心!先干為敬!”復又端起酒杯笑道:“在下楊衡,草字警之,潭州人士,不敢請教兄臺高姓大名?!?/br>承啟心中一驚,他萬料不到會在此處遇到那個敢在試卷上題曲子詞的貢生。便忍不住將他上下好一番打量,此人面容雖尚稱得斯文,眉宇間卻隱隱透出一股桀驁不羈的氣質,兩道濃眉又稱得他那張臉十分剛毅,倒把斯文氣質又沖淡了幾分,現下臉泛潮紅,想必喝得已經有些多了。承啟按捺下心中的驚訝與興奮,亦端起酒杯,笑答道:“在下姓李,單名一個信字,祖上便是東京人士?!崩钍撬谋拘?,信這個字卻是因為他是信國公,倒也不算是胡謅了。楊衡點點頭:“單憑李兄方才一句話,便知李兄見識勝過朝堂諸公?!彼膊坏瘸袉⒄f話,自己說完就是一抬手,又干了一杯。程毅到底年紀大些,看承啟來歷不明本不愿交淺言深。他性子謹慎,又知楊衡性子最是狂妄,見他是話中到底還是帶了忌諱便欲止住楊衡話頭,只抬起酒杯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且飲了此杯再做議論?!?/br>承啟笑道:“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卻未說不在其位不可議其政。實不相瞞,在下幼年曾學過一些河洛之學,我觀楊兄眉宇間有憂色,必是今科不得志,但楊兄氣宇軒昂,若是三年后再會文,未必不能得了‘龍頭之望’?!?/br>他一語既出滿座皆驚,楊衡被訓誡的事在座諸人沒有不知的,現在被承啟輕輕一語點破,大家也顧不上喝酒了,只傻傻的端著酒杯盯著他瞧,楊衡更是用手指著他驚道:“你……你怎知……”承啟故意笑著搖搖頭:“雕蟲小技,不足為外人道耳?!?/br>他這是利用卜術這種神秘學來先發制人了,承啟心里想的明白,欲要取得這些人信任,單憑見識和幾句詩詞是不行的,必要時他愿意用一點“未卜先知”的手段,反正楊衡的卷子他看過,因那卷子太過獨特,想不印象深刻都不行。再說他的預言是三年之后的事情,到時若楊衡仍不能中進士,他又能打哪里去找李信這個人去?承啟又道:“依在下識見,省試的題目大多照本宣科刻古不化,于政事無半點益處。若無差錯,今科之后朝廷必會頒布新規,重定試卷題目?!?/br>他話音剛落,便聽楊衡冷冷譏諷道:“若是要改題目早就改了,何必非要等到今科后?李兄莫不是唬人吧?依李兄才學想必也不是人中凡品,只不知如今身上是個什么功名?”承啟淡然道:“河洛之學又不是省試題目,在下身上又何必要有什么功名?況且此事也不過是一家之言,楊兄若不信一笑置之便可,又何必發此一問?”楊衡也不理他,將酒杯往地上一擲,酒杯應聲裂成碎片。只聽他道:“便是應了李兄之言,這朝堂上終也不過是一群碌碌無為的士大夫,又安懂治國之策?”承啟眼皮一跳,這話恰恰擊中他的心事,楊衡又冷笑道:“夫士者,文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外不能抗御敵侮,內不能治國安邦,所謂‘百無一用是書生’也!”“警之!你醉了!”程毅見楊衡說話越來越偏激,怕他招致麻煩,忙出聲喝止。承啟微一沉吟,也知此時與諸人交淺言深,況且此地人來人往,終究不是說話的地方,便淡然一笑,長身而起,拱手對楊衡道:“一語點醒夢中人,此處說話多有不便,三月初二正午,若楊兄有心,可來大相國寺尋我?!?/br>言必,也不與其余諸人招呼,帶著王淳徑自離去了。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