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十一位的數字串。雖然只是幾個數字，但他凌厲的筆勢一覽無余。

    等陳路循翻看完季度報表的時候，手表上的指針已經指向五點十一分了?！皝?，滿滿，我們收拾一下，去門口等爸爸?！标惵费瓗蜐M滿收拾攤了一地的書本和五彩糖果，然后看著滿滿背上書包，他牽著她走出去，正好遇上迎面而來的戚園長。

    戚園長帶著無框眼鏡，面容和藹可親，“路循，聽說你在這里，一開始我還不相信?！?/br>
    陳路循禮貌地回應：“戚伯伯?！?/br>
    戚園長頷首，跟正一臉好奇地盯著自己的滿滿打招呼，“你好，小朋友，你是來上課的嗎？”他慈眉善目，笑容親切。

    面對陌生人，滿滿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不說話的，就比方說現在。她拽進陳路循的手，往后退了半步。滿滿雖然在藝園學習了兩年多了，但是來藝園學才藝的孩子成千上萬，自然不是誰都能常常見到園長的。況且以滿滿的記憶力，就算見過，她也不一定記得。

    雖然沒有得到回應，戚園長絲毫不覺得尷尬，依舊跟陳路循說話：“你回國都沒有來看看我這把老骨頭，好歹你也喊我一聲‘戚伯伯’。今日可讓我撞上了，可有榮幸請你吃頓晚餐？”

    “應該是做晚輩的請戚伯伯?！标惵费噶酥笣M滿，說道：“這孩子的父親還等在外頭，我先把孩子送出去。有勞戚伯伯等一會兒了?！?/br>
    “無事無事，我在辦公室里等你?！逼輬@長笑道。

    半路上與戚園長說了幾句話，陳路循帶滿滿到門口的時候，滿爸的車子已經在了。滿滿揮手道別后跑進車里，滿爸透過車窗看向那個男人——他穿著門襟兩粒單排扣的白色休閑條紋西裝，身形高大?？床磺迦菝?，但是滿爸直覺里，那會是個面容溫和的男子。

    滿滿開心地對滿爸說道：“爸爸，明天這個哥哥也會去游樂場?！?/br>
    滿爸回到家后，韓燕華把他喊進房間里?！拔揖烁笍睦霞疫^來看我媽，明天到。我有好幾年沒有見我舅父了，他在電話里還特別提起了我，說……”

    滿爸已經明白了她話里的意思，一想到滿滿又該傷心了就連帶著情緒低落。他打斷韓燕華的話，說：“你是答應了要帶滿滿去游樂場玩的，你這樣是要在孩子面前失信??！”

    “我這不沒有辦法嗎？我媽再三叮囑我明天一定要回娘家跟我舅父一道吃午飯，吃完午飯我也不能就直接走了??！”韓燕華白了滿爸一眼，“我又沒說不帶滿滿去游樂場了，現在不就正在和跟你商量嗎？要不明天我們去陪我舅父，后天再帶滿滿去游樂場，不就兩全其美了嗎？”

    滿爸說：“滿滿已經約了人了，明天游樂場?！?/br>
    “這孩子！”韓燕華本來還要說兩句，想了想，又瞧了瞧滿爸的顏色，最后忍住沒說。她思索了一會兒，推了推滿爸，提出另一個主意：“這樣吧，明天你帶滿滿去游樂場，我帶小函回家去?！?/br>
    “你讓我怎么跟滿滿說？”

    韓燕華心想，這有什么不好說的，又不是什么大事。她索性說道：“既然你不知道怎么開口，那我去跟她說?！闭f著就要出去找滿滿。

    “算了算了，”滿爸攔住她，“還是我自己跟滿滿說好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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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杯白酒下肚后，戚園長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起那些舊事：“我記得我第一次看見你那會兒，你還在上高中，是高二吧？我記得筱筱十七歲，那我就應該沒有記錯，確實是高二了。你陪筱筱來練舞，被我撞見后，說是好朋友。你們哪能瞞得了我？我一眼就看出你們兩個有貓膩，那看互相的眼神喲，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來你們是什么關系了?！?/br>
    陳路循不露痕跡地保持微笑。面對戚園長源源不絕的絮叨，陳路循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戚伯伯，你最近身體好嗎？戚伯母的風濕好些了嗎？”

    “人老了，這里那里的毛病是避免不了的，好在都只是些小毛病，不礙事?！逼輬@長舉起酒杯，“路循，來，我們今晚不醉不休?！?/br>
    陳路循端起酒杯與他輕輕一碰，一飲而盡?？粗輬@長也是一飲而盡，陳路循道：“戚伯伯的酒量依舊這么厲害，路循甘拜下風?！?/br>
    “你這小子，說什么奉承話?！逼輬@長回想起過往，笑道：“我可記得你的酒量極其好的，以前我跟你拼酒，年輕人就是年輕人，我喝得爛醉如泥的時候，你仍然面不改色?！?/br>
    “好漢不提當年勇，說出來不怕戚伯伯笑話，”陳路循半真半假地說道，“我的面不改色就是裝裝樣子，其實早就爛醉了，只是死撐著罷了。跟戚伯伯喝完后，我在床上足足躺了兩天兩夜?！?/br>
    “真的？筱筱竟然不告訴我！”戚園長呵呵大笑，拍著陳路循的肩膀，好半天才說出句話：“路循，筱筱懷上了，兩個多月了?！?/br>
    戚筱懷孕的事情，陳路循幾天前就知道了。越洋視頻通話里，母親欣喜地告訴他這一消息，看到他陰郁的面色后，仿佛才想起戚筱與他有過舊情。母親說：“路循，筱筱是你嫂子，大家都是一家人，以后總不能斷了往來?！?/br>
    一家人，陳路循與戚筱最終是做成了一家人，只是這樣的方式，讓他不得不離開那個家。陳路循父親早逝，所以與舅舅一家十分親近。二十多年，舅舅視他如親子，他與表哥林津淮自然也就要好得如同是親手足。然而，戚筱嫁給了林津淮。分手的時候，陳路循不解地問戚筱，為什么；戚筱回答他說，“因為我喜歡你，但是我卻愛他”。多么矯情的一句回答，卻將他們兩個過往撕得粉碎。

    此刻，陳路循笑著說：“林津淮喜歡女孩，那就祝愿她生個女孩罷。不過，只要是戚筱生的，不管男女，林津淮一定都會視若珍寶的?！?/br>
    戚園長看著陳路循的笑容，嘆了一口氣，說：“路循，我們家筱筱對不住你?！?/br>
    “戚伯伯言重了?！标惵费钠綒夂偷卣f出那句話：“感情沒有誰對誰錯，沒有先來后到，更別提什么對得住對不住的了?！鼻鞍刖?，是一年前林津淮當著他的面說的。

    戚園長大笑兩聲，緩解滯留的氣氛，道：“前塵往事，不提了不提了，我們今朝有酒今朝醉……”

    ☆、第二章 幼年（四）

    滿爸把一臉沮喪的滿滿抱上副駕駛的座位，給她扣好安全帶?！皾M滿，開心一點啦，有爸爸陪著你，不好嗎？”滿滿有些賭氣，不理睬他。滿爸發動引擎，轉移話題：“滿滿，你不是邀請了那個大哥哥嗎？有沒有說好幾點在哪里見??？”

    滿滿這才想起來還沒有給陳路循打電話，好在她昨天鉆在被子里的時候已經把陳路循的手機號背了下來。滿滿從滿爸那里要來了他的手機，打給陳路循，彩鈴剛響了兩句就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