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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笑。這燈影搖搖晃晃,稍不注意,竟化作了泡影。他掃了一眼文壽,文壽跪坐在沙發上,面朝著關老爺,已然是呆若木雞的神態。宅子內寂靜一片,只聽得見大雨撼窗的聲音。“為什么?”關鴻名垂下了眼皮,說話聲被雨滴攪得模模糊糊。關父不大愛提起這檔子事,立刻撇過了臉。然而他心知此刻若不解決了,他和肖家的這筆大帳就不算完,他就得四處奔波欠債,見人臉色——哪有用了他這個兒子干脆痛快!故而他長吸一口氣,語氣不善,三言兩語地,將因果擺了擺。關老爺越說越是為他的財產痛心疾首,全然忘了始作俑者就是他本人:“這是銀行出了問題,我沒有辦法,人為刀俎!”他抬眼看著關鴻名,臉上陰沉地開了口:“好兒子,就當是我虧欠你的?!?/br>關鴻名愣怔怔地聽完,雖然與他先前猜測大致無兩,但這臉上依然沒了血色:“總還有辦法的,這不能……”他求助地看向文壽,然而后者仿佛還未從事實中醒悟過來,面上一片空白:他千里迢迢地回來,原來就是看著父親親手將大哥給販賣掉,拿來還債了。關鴻名從未如此困窘過,甚至想要跪下來懇求他的這位父親了——他能如何地去反抗呢?他是父親的好兒子??!關父擺了擺手:“不要再說了,肖家催得緊……”話音方落,關鴻名還沒變換表情,倒是文壽,終于是禪僧出定,大夢初醒,他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受驚的貓似的,厲聲呼喊,堪稱是尖叫起來:“你不許去!我不許你去!”關父被他嚇了一跳,繼而拿起手杖要驅趕他:“你給我上去,沒有你的……”誰知文壽滿面通紅,反手抓住了關父的手杖,胸口起伏,情緒愈發地激動起來:“欠了肖家的錢,還就是了,你把大哥送出去算什么事情?爸爸,你真是糊涂了!”關父大驚之下,竟發現拽不動手杖,于是憤然向前一推:“你懂個屁!”文壽這時候借力打力,猛一使勁,將手杖從關父手中抽了出來,向前悍然一擲,手杖飛向墻角的座鐘,將前飾的玻璃片兒擊了個粉碎,連帶著座鐘,發出一聲振聾發聵的巨響。窗外夜風將起,攜雨裹塵,撞擊著窗戶,嚎叫得凄切凌厲。“不許讓他去?!蔽膲郾葡蜿P父一步,氣息粗重:“爸爸,你把大哥當做什么?沒有錢了,拿他去換錢嗎?”關父失了手杖,惱羞成怒似的,一把推開了他:“瘋了?放你的狗屁,滾!”文壽絲毫未動,他騰出手,愈發向前逼近了,接著毫不費力地抓住了關老爺的前襟:“把他趕出去的,究竟是誰?如今還喊他好兒子,爸爸,你到底怎么喊得出口?”他將關老爺越抓越緊,頭卻深深地低了下去:“你哪里有一天把他當做兒子?”關父從未被一貫寵愛的次子如此頂撞過,也激動而憤怒起來:“反了,反了你了!他媽的,讀了幾天洋書……”文壽已然長得比關父要高了,他沖著關老爺,喘著十足的怒氣,最終氣極反笑似的,陰陰地打斷了他:“爸爸,”他與關父對峙著,面上在燈下見了血紅顏色:“我叫這么一聲,往后,我不再叫了?!?/br>文壽向后一步,將楞在原地關鴻名的手一把攥住了:“錢,你拿不出,我幫你去借,這事情完了,我和大哥,再也不回這地方來了?!?/br>文壽拖曳著關鴻名,一如被關老爺趕出家門的當日,大步流星地上了樓,獨余在他身后暴怒的父親,和窗外的滂沱大雨。第二十四章進了關鴻名的房間,文壽氣息紊亂,耳聽得身后還有關老爺的高聲怒斥,這門就摔得格外地痛快。關鴻名還愣著神,卻不料文壽將他牽至床上,兩廂面對著坐下了。文壽神情嚴肅,臉色憋得通紅:“大哥,爸爸他、他……”他深吸了一口氣,最終繃也不住,竟然撲簌簌地流了眼淚下來:“大哥,氣死我了!大哥……”關鴻名手足無措,腦子發蒙,只好急匆匆地將他抱在了懷里,可惜文壽個頭日漸大了,抱起來有些費勁:“這、你哭什么?”文壽也抱著他,將頭鉆進關鴻名的胸膛里,嚎得情真意切起來:“你怎么能受這個委屈?”關鴻名理不清到底是誰受了委屈,一下一下地拍著文壽的背:“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br>文壽只管自己哭了個盡興,橫豎在關鴻名面前,并不丟人。末了他抽抽搭搭地直起了身,眼圈當真是紅了一片:“我要是不在,你就真跟淑華姐結婚去嗎?”關鴻名一愣,想也沒想:“怎么會?”文壽掛著淚,悄悄地放下了心:“那你怎么辦呢?”關鴻名偏著腦袋細細地一想:“我走得遠些,往家里寄錢,還清了債,再說罷?!?/br>誰知文壽一捶床鋪,立刻糾正了他:“再說什么?到哪里去?你得先來找我!”關鴻名低頭一看文壽,此人神情很是委屈,眼角帶淚,面色桃紅,并滴著兩條美麗的鼻涕。如此緊要關頭,縱使是關鴻名,也忍不住笑了:他這位弟弟對他確實是赤誠一片的。“找你做什么?你盡夸些????!?/br>文壽將關鴻名的肩膀掰正了,正色道:“并非什么???,有三條在,錢我自然借得到,只是大哥,”他去看關鴻名的眼睛:“你愿意跟我走嗎?我以后要是做了教書匠,沒有幾個錢……”關鴻名還停在他的前半句,想起了三條,便豁然開朗,喃喃道:“是……”文壽鼻子一皺,捏了一把他的臉,繼續問:“大哥,你嫌我窮么?我往高了教,再要么、再做些翻譯的事情,總能有不少錢的,大哥……”關鴻名總算聽清了他的絮叨,這心里一軟:“冒什么傻氣,我幾時說全憑你養了?”言至此,關鴻名又仔細地考慮起來:“你倒說得輕松……到底不能和家里斷了聯系,還有個那么小的孩子……”這話一聽,文壽剛作出喜不自禁的神色,這會兒卻抓著關鴻名的肩膀,將他一把推到了床上。“我瞅個沒人的空,把鴻祿給偷過來,總行了吧?”關鴻名仰躺著倒在床上,將床墊凹陷出了他的輪廓:“???”文壽壓了上來,額頭抵著關鴻名的腦袋,語氣有些發慍:“鴻祿寶貝,還是我寶貝?”關鴻名眨了眨眼,這臉頓時帶了紅色,他推了推文壽的胸膛:“這時候了,你……”文壽堅持不肯動彈,又因剛才流過了眼淚,眼睛通紅著,也不知斗的哪門子氣。關鴻名拗他不過,末了只好服了軟,輕輕地將手附在了文壽的細瘦腰身上,說話說得低聲兒,簡直像是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