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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床鋪了?!?/br>他自言自語,快步地走著,不敢回頭去看關鴻名。故而他亦不知道,關鴻名著實反應遲鈍,此刻才回過方才的味兒來,略有些面紅耳赤了。二人下得船艙來,只見艙內并無旁人,文壽倒了杯熱水,塞給關鴻名捂了手,自個兒忙上忙下,預備幫他鋪床。關鴻名無事可做,站在床邊,端著熱水,霧氣騰騰,佛像似的。文壽經過大半年時間的磨練,這活做得是又快又漂亮,沒過多久,將末了一層法蘭絨毯抹平了,便直起身,沖關鴻名拍拍手,笑出一口白牙:“成了,不會冷了?!?/br>關鴻名看著他笑,自個兒莫名其妙地也高興了起來。他覺得這心里頭像是熔了一灘糖來,五顏六色,又甜又燙的,順著心尖兒向下滴。他將杯子放在一旁,本有些猶豫意思,到最終還是伸出手,一使勁,將文壽拉到了身上來。文壽腳下一趔趄,順著他就撲了過去,合身壓住了關鴻名。關鴻名力氣大,接住一個文壽是綽綽有余,甚至站得穩穩當當,還騰出手拍了拍文壽的后背。“大哥……”文壽對他的動作是始料未及,咽著唾沫,聲音發了抖。關鴻名雖不想承認,但確實早已不及文壽高了。他只好按著文壽的脖子,仗著看不見文壽,紅著臉輕聲道:“讓我抱一抱,別急?!?/br>文壽當即腿下發軟,一把環住了關鴻名,鼻子跟著不通氣兒了:“我、大哥,我……”他這廂還沒結巴完,關鴻名側過頭,嘴唇只夠得到文壽的脖子,輕輕一碰,繼而又摟緊了他,剛想開口,卻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唉……”然而這聲嘆息,在文壽聽來,是勝過萬語千言了。他知道關鴻名是說不出多么纏綿悱惻的話來的,只得由他來說。“大哥,”文壽嗅著關鴻名的氣息,蹭了蹭他的頭發:“我現在,就是死了也不枉了?!彼麚崦P鴻名的后背,輕輕地笑出了聲來。關鴻名抓著文壽的衣服,嘴巴埋在他的肩膀上,半晌才悶聲悶氣地回應了:“胡說八道,”他深吸一氣,也笑了:“你不是還有一百年嗎?”房內燈光昏暗,這兩人摟抱著,小著聲兒,嘁嘁喳喳,衷腸傾盡,怕將黑夜也給灼紅了臉。待到烏云蔽月,門外漸有人聲。幾名喝得神志不清的印尼人士,拍門而入,旁若無人,且歌且舞,嚇得暗處兩位鴛鴦猝不及防,這才分開了身來。文壽回到自己的床上,這才記起來些悔恨了:這可真是——光顧著看他,當時要是手腳快些,說不準又能……可惜這悔恨為時已晚。二十五日船程到岸,風從海上攜卷而來,吹向了六平城。第二十二章船靠岸時,正是晌午。六平城今日長空一碧,萬里無云,是個諸事皆宜的姿態。關鴻名下得碼頭,立刻夾在熙熙攘攘的故鄉同胞里,身上動彈不得,腦袋不由也生出一些感慨:少了他,六平城音容無改,一樣的熱鬧自在。文壽拎著箱子,因為這場景見得多了,并無旁的情感抒發,只暗暗拉住了關鴻名的手,扭著脖子四下找尋:“怪了!沒有人來接么?”自然還是有的,只是與從前的陣仗相比,是有些寒酸了。老顧接了碼頭的消息,立刻馬不停蹄,開著輛略顯老舊的別克,驅車行至碼頭,要去接關鴻名。關鴻名長得挺拔,面貌出眾,于眾人中找他,并不困難。老顧在車內剛發現他,只見大少爺歷難而歸,仍是姿態瀟灑,氣色健康,這才放下心來,暗自希冀:大少爺終于是回來了,關家應當再是不會一團亂麻了!誰知他再打眼往后一看,這下不要緊,竟然瞧見了一名斯斯文文,長身而立,比關鴻名還要高出一截的文壽。老顧沒有接船的經驗,想不得太多,開了車門,一路小跑,擠到了人群跟前,揮著臂膀,高聲呼喊:“大少爺!”關鴻名聽見他的喊聲,立刻有了方向,拖著文壽,突破重重人海,總算與老顧匯合了。老顧見了關鴻名,有些喜不自禁的意思,抓著他的手牢牢一握,這才接過二人的行李,低聲念了幾句菩薩保佑,末了問了一句:“文少爺,怎么你也?”文壽不搭這茬,反問起了他:“老顧,爸爸讓你來接么?霍司機上哪里去了?”顧管家聽這提問,立刻收了笑臉,有些欲言又止。他將二人送上車內,安放好了行李,這才坐回車上,心事重重地發了車:“唉、他,老爺把他遣走了?!?/br>兄弟二人一并坐在后排,皆是莫名其妙:“做錯事兒了?”顧管家長吁一聲,笑得勉強:“供不起了,車也變賣了,單單只有這一輛,還要司機做什么?”文壽聽聞此言,立刻心中悚然,猛地側過臉,卻見關鴻名并未慌張,只微微擰起了眉毛,望著擦過窗外的長青樹葉。文壽還沒回過味兒來,只呆呆地撐著座喃喃:“還有誰?都沒了么?”老顧轉著方向盤:“上上下下,約還有六七個,小少爺到底要人照顧的……”話音未落,老顧自知失言,一手拍了額頭,不再說了。然而兄弟二人耳聰目明,此刻臉色已然大變。小少爺?關鴻名聽這稱呼,心下一回旋,陡然生出一道可怕猜測:“什么小少爺?”老顧猛地踩了一腳剎車,仿佛不知如何措辭,很怕提起那個名字似的了:“關少爺,你別動了肝火,我知道少爺您、您……可老爺這也是被……”饒是關鴻名如此鎮定的做派,聽過這番說辭,也是思緒大亂。他一時氣短,面目頓時走了樣子:“這關頭,金飛燕?父親這真是、這真是……”文壽驚歸驚,在一旁趕緊撫了關鴻名的背,開口也是一番暴風驟雨:“老顧,你說清楚,說明白了!”老顧一縮脖子,本想留待他們父子去談,只怪自己嘴太笨,這下倒趕鴨子上架,只好一五一十,急急忙忙地全交代了。半個月前,金七九的鄰居發覺七九這房子里,孩童鬧騰不止,日哭夜嚎,不得安生。鄰居忍無可忍,叫門無果,破門而入,卻見金七九倒在床上,床鋪上花花綠綠,皆是她的死尸排泄。獨獨她的孩子,皮膚發青,瞧著尚不足月,趴在她的冰涼胸脯上,哭得聲震屋宇。該名鄰居嚇得不輕,立刻喚來了巡捕。巡捕東查西查,發現該名年輕女子就是往日里名揚六平城的金飛燕。事情頓時熱鬧起來,城內議論紛紛,越傳越離譜,說關老爺的三兒子天生得意,瞧不起他的親娘,在十里巷克死了金七九,吵著要回關家了。巡捕房迫于流言,終于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