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92
門拍得響聲震天,伴隨著高聲叫嚷:“妙之!妙之!你開開門,我來看你來了!”正是薛三那挨千刀的殺才。宋微實在不想起身,聽見這把嗓音,知道沒法善了,陰寒著臉色,慢騰騰出去開門。薛璄見沒人答應,不禁又緊張又焦慮,喊得聲音都變了調:“妙之,你開門哪!讓我瞧瞧你,好不好……”原來他一夜快活,云里霧里,醒來后看見到處都是血,整個人都懵了。等到反應過來,著急忙慌連滾帶爬就要往蕃坊跑。還是翁寰拼命拖住,叫他先換身衣裳,否則鐵定讓人以為薛三郎殺了人。薛璄這番鬼哭狼嚎,嚷得左鄰右舍過往路人紛紛圍觀。宋微霍地拉開門,往外頭掃一眼,沖薛璄吐出冷冰冰兩個字:“進來?!?/br>薛三郎如蒙圣旨,也不管后頭的跟班,低頭哈腰飛快地躥進院子。直起身時,宋微已經把門關好,走到堂屋廊下,斜斜倚在柱子上,雙手籠在袖子里,兩只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泠泠地看著他。薛璄被他看得膝蓋一陣陣發軟,簡直就要抵擋不住跪下去。“妙之……你……還好么?”在薛璄眼中,此刻宋微披頭散發,嘴唇紅腫,眼底泛著淡青,一張臉卻是煞白;因為才從床上起來,只穿了身白色絲麻衫褲,比平日不知單薄憔悴多少。他認定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心痛又愧疚,不知說什么好。想要上前抱抱他,被那冷厲的眼風一掃,便嚇得抬不動腿。呆站半晌,才道:“妙之,是我對不住你。我沒想……都是翁寰那下流胚……”宋微哧地冷笑:“如此還真是委屈薛三公子了?!?/br>薛璄連連搖頭:“妙之,是我讓你受委屈了,我……”他覺得應該把宋微接到薛府好生休養,然而家有嚴父慈母,還有個不省心的meimei,不可能做得到。最好的辦法,莫過于置個莊子送給宋微,可惜自己即刻就要動身上京,眼下無論如何也來不及了。心想只能多留些錢,叮囑一干弟兄常幫襯著點兒,武舉回來再做打算。“妙之,你放心,我薛璄定然不會負你。你等我回來……”宋微這才意識到薛三誤會了什么。他張張嘴,一個字也沒說出來。這誤會還真不好解除,關鍵是,解除了比不解除貌似后果更麻煩。就在他猶豫的當兒,薛璄已經啰哩啰嗦表了一大通決心。宋微換個表情,打斷他:“多謝三公子美意,恐怕宋微無福消受。聞說三公子家中早已定下良緣……”薛璄結的是娃娃親,自幼便被他母親定了娘家的表侄女。薛璄立刻道:“那種庸脂俗粉,怎么能跟你比!妙之,你不要擔心。往后我定然留在京城,你也跟我上京城去……”宋微本沒指望能跟他說到一塊兒去。聽見這話,蹙起眉頭,想了想,輕輕嘆道:“三郎,你我遭逢,譬如夕螢朝露,終難長久,還請你不要放在心上。三郎是大家之子,有如明月高懸,宋微不過貧寒出身,好似微塵草芥。你我有緣無分,宋微早已知曉,故而心中感念三郎一片情意,始終不敢褻瀆分毫。昨夜既是一場誤會,三郎不必自責,我亦當就此忘卻。三郎此去,前程遠大,何必將些須小事掛在心間?你我相交一場,善始善終……便是如此罷了……”薛璄被他一句“三郎”喚得心都碎了,望著他抖動嘴唇:“妙之……”宋微忍著頭痛,站得筆直,表情也冷下來:“三公子,請回罷?!?/br>薛璄望著他越發蒼白的臉,覺得自己簡直禽獸不如,硬生生糟蹋了對方一顆真心。之前宋微種種敷衍塞責,轉瞬都成了玉潔冰清。“妙之,我……”宋微心說,娘的這廝怎么還不走,老子沒詞兒了??!想一想,又道:“三公子,你我均非年少輕狂,立業成家,人生大義,兒女私情,不過細枝末節。若令君不安于家室,豈非宋微之罪?宋微年幼失怙,悉賴慈母教養。近日母親正為我看親,三公子遠行在即,便容宋微盡了這份孝心吧。你……別叫我為難……”神色間哀切懇求,是個人都受不了。他這番話說得很是費勁,一個字一個字琢磨好了往外吐。偏生薛三郎最吃這一套,失魂落魄從宋宅出來,眼睛都是紅的。早在他往蕃坊奔的時候,翁寰就飛馬跑到薛府,把薛四小姐接了出來。兩人躲在街邊從頭到尾看了個明白。翁寰因為薛璄一身血跡,也怕弄出人命。這時見他出來,料定沒什么嚴重后果,趾高氣揚沖薛小姐道:“娘子,你可瞧清楚了,那是咱們嫂嫂。你有什么歪心思,從此都放下罷?!?/br>景平十九年六月,獨孤銑一行歷經風霜,排除萬難,終于在穆家領路人的幫助下,找到了室韋族烏洛一部隱藏在依連山北麓的大本營。室韋本是東北青丘白水外的大部族,曾經一度開國立朝。因與北方羅剎人作戰失敗,轉而向西撤退,跟回紇發生沖突?;丶v一貫與咸錫朝廷交好,申請天朝出兵相助,最終將室韋徹底擊敗,并入回紇各部。烏洛一部乃室韋王族,為防止他們再起異心,回紇王將之驅逐到了最貧瘠的西域大漠深處,依連山北麓。正是在這個背景下,二十多年前,烏洛部族將他們最美麗的公主烏奚獻給了回紇王。傳說這位公主美艷無匹,回紇王不敢享用,又千里迢迢將她送到天朝京城,獻給了當今圣上,賜封為紇奚昭儀。獨孤銑本該早些到達,奈何路上遭遇了幾次小規模暗殺。事關皇家隱秘,不能打跑刺客了事,務必嚴加審訊,趕盡殺絕,故而每一次都相當兇險。甚至受了點傷,養了半個來月。烏洛部族這些年與世隔絕,根本不知道烏奚公主早化作一縷香魂。公主離開之后,他們也確實從回紇王手中分到了稍微豐腴的一小片盆地。聽說公主思念家鄉,從天朝皇宮派了人來,惶恐又激動,對獨孤銑無所不言。獨孤銑旁敲側擊,未能找出絲毫線索,不禁懷疑當年紇奚昭儀身邊的人根本沒有回來。他象征性地索要了幾樣東西,供公主解除思鄉之苦。順口問道:“部族中有公主的肖像沒有?”宮中沒有留下紇奚昭儀畫像,是皇帝心中一件憾事。其人風采,但憑空口描述,畫出來終究不是那么回事。年邁的老族長道:“神殿里的祈福圖,是從前的畫師照著公主模樣畫的。大人想看,便請跟我來?!?/br>說是神殿,也不過三間寬敞些的磚木平房,平素部族聚會儀式都在此處。大堂里掛著一張陳舊的祈福圖,因為使用純天然礦植物染料的關系,顏色仍然十分鮮艷。畫面當中一名少女,仰面朝天,合手跪拜。明明是無比端莊虔誠的神態,那挑起的眼尾和上揚的嘴角卻充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