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高一個頭的學長儼然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對已經開始變聲，整天都像是欠揍，在校園里橫行無忌的初三黨來說呢，初一的小弟弟簡直就是一窩小狗。

而十二歲的姚小草不單是小狗，更是小狗狗。

臉小眼睛大，鼻子小小皮膚透白，一頭深棕色卷毛，方元正第一次看到小草的時候，腦袋就蹦出了“卷毛狗”三個字。

尤其是那一雙像黑葡萄的大眼睛，盯著他的時候總像是小狗狗向主人討摸摸的神態。

那是一個初秋的下午，方元正頂著個鍋蓋頭，汗流浹背地站在籃球場中央的圈圈里，大滴汗珠自他額角源源不絕地流到眉梢，再沿著側臉滴落在鎖骨上，球場上除了方元正外空無一人，仿佛全校學生都放學回家了，但其實不然，大家都躲了在教室窗戶下、走廊角落里，或小賣部的欄柵后，靜靜地注視著方元正。

少年方元正在抗議，同時也正在被罰。

事緣有鄰校學生家長投訴方元正追求她家閨女，并拿出一疊情書來做證據，方元正死口不認，但又解釋不了為啥情書上的字跡跟他的字跡一模一樣，那位女生的家長來鬧了幾次，方元正每次都重復說“不認識那個女生”、“不知道她是誰”，對于情書的事情，他卻倔強地惜字如金，半個字也不肯說，處理事件的王老師心里有數，猜想方元正大概是替同學寫情書了，因為他字寫得特別好，是學校里著名的代筆，但對他不肯把事情說清楚的態度并不認同，訓斥他再不交待就得讓家長來了，另一邊廂，那位女生家長自從見過方元正后更認定他是女兒早戀的對象，因為——方元正長得實在太好看！

年少氣盛的方元正認為世界實在太不公平，自己居然因為長得好看和字寫得好看而被誣陷，一氣之下去理了個鍋蓋頭，把自己弄丑，大搖大擺回學校，王老師看到他還沒老實報告事情，轉頭就以這種消極的方式來暗諷大人對他不公平也生氣了，罰他下課后站在籃球場上，向全校展示他的新發型！

一件本來與方元正沒有直接關系的事情，最后挨罰的是他。

烈日當空，秋老虎正在作威作福，籃球場就像個大烤爐，方元正甚至能從腳掌感覺到熱騰騰的地面，他在學校里雖然不是人緣極好，但幾個鐵哥們還是有的，可是此刻沒有一個人敢走近他的身邊。

除了這只小狗狗。

“給！”小草走到籃球場中央那個白圈圈的邊上，伸出手把一瓶礦泉水遞給站在圈內的方元正。

汗水加上兇猛的太陽，方元正瞇縫著眼睛，只見到一雙大眼睛和一頭卷毛，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才看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小朋友，粉嫩嫩的非常不適合在大太陽下曝曬。

“你誰？干嘛來這里？會曬傷的?！狈皆岳淅涞恼Z氣說出關懷的話。

“你再不喝水會中暑的?！毙〔菽弥康氖忠廊簧斓弥敝钡?。

“你懂什么？快走?！?/br>
小草沒走，反而蹲下來抬頭看著方元正，但陽光太刺眼，看了一陣子便垂下頭把玩手中的水瓶。

方元正被他氣死了，低頭盯著他的頭殼，這頭卷毛有點太可愛，俯視的角度更讓這位小朋友看來活脫脫是一只卷毛狗。

“你的頭發天生就是卷的嗎？”方元正忽然問。

小草抬頭，笑瞇瞇地“嗯”了一聲，然后說，“如果我不剪頭發，就會像一條卷毛狗?！?/br>
方元正噗哧一聲笑出來，一笑就停不下來。

小草也傻傻地跟著笑，“要不我不剪頭發，陪你一起丑?！?/br>
“你傻——逼??？關你什么事？”

“反正你也沒朋友，我做你的朋友吧?！?/br>
“誰說我沒朋友？”

“他們在那？”

方元正氣結，“他們在教室里等著我，一會兒一起去擼串！”

結果當王老師讓方元正回家寫檢討書，方元正回教室拿書包的時候，平常應該還有零丁幾個同學的教室里，一個人也沒有。

小草跟在方元正身后，看到空蕩蕩的教室，拉拉方元正的袖口說，“我請你吃奶酪蛋糕?！?/br>
方元正本來要發飊了，唰地轉頭就要開罵，可是看到小草那頭卷毛，忽然就罵不出口，憋著一口氣十五秒后氣不動了，磨磨牙齒幽幽地說，“我沒錢?！比缓蟀褧丛诩珙^上走出教室。

“我請你呀?！毙〔葑分皆哪_步，“我在小叔的店里每天可以免費吃一塊奶酪蛋糕，我今天不吃，讓給你吃！”兩個人的身高相差二十公分，小草幾乎要用小跑步才能追貼方元正。

“你干嘛請我？”方元正感覺到小草追著他，想甩開他，又有點矛盾地想放慢腳步等他，內心交戰一輪后終于停下來說，“你書包呢？”

“??！”小草恍然發現自己忘了書包，想回教室拿，又怕方元正丟下他，方元正不知道這只卷毛狗是從那一班來的，更不明白為啥這只卷毛狗要黏著自己，看見小草圓滾滾的眼睛和那不知所措的神情，最終沒脾氣地說，“你那一班的？”

“初一A班姚小草?！?/br>
“小草？”方元正歪歪嘴角，撓撓小草的頭殼調侃地說，“你以后叫姚卷毛好了?！?/br>
為了方元正“賞賜”的小別名，小草后來一度不肯剪頭發，開著甜點店忙得頭頂生煙又要照顧小草的小叔傅青楓拗不過他，直接找方元正，命令他帶小草去理發，方元正跟小草再三保證，無論他的頭發是長是短，甚至他老了禿頂了，就像他們的校長，他姚小草永遠是方元正的姚卷毛。

（03）寵物情人

十七歲高三的方元正出落得高大帥氣，當年他替同學代筆寫情書，上了高中后卻幾乎天天收到情書，他一視同仁一封也不看，全丟進椅子下一個箱子里，如果寫信的人來查探、甚至質疑他是不是把信隨手丟進垃圾桶，他便讓對方在那個箱子里找回自己的信拿回去，久而久之，那個箱子居然成了校草信箱，每天都有人來投寄，連王老師也默許這個信箱的存在，因為，方元正長得實在太危險，仿佛隨時能上演一出偶像劇，老師們私下認同總得給仰慕他的女生一個傾訴衷情的出口，只要方元正保持對誰都沒興趣的狀態，不惹出像他初三替同學代筆情書，結果被那個女生的mama一口咬定是他招惹了她女兒的事情，平平安安畢業上大學，這些小枝末節都可以容忍。

對于方元正椅子下的校草信箱，小草可以說是又愛又恨。

愛的是方元正真的一眼都不看這些情書，恨的是方元正也一眼都不給他看。

方元正的解釋是“那個箱子和我無關，所以也和你無關，和我們都無關的東西不要碰，讓它們塵歸塵，土歸土，從那里來就回到那里去，阿彌陀佛?！?/br>
小草做出一個卷毛狗翻白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