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那時他孤零零地坐在花園的長椅上，傻傻地望著不遠處嬉戲玩鬧的一家人——拎著包的父親，幫孩子整理衣服的母親，以及拿著棉花糖笑得開心的小孩子。

陳阿婆不知什么時候坐在了他身邊，笑瞇瞇地陪著他說了一整天的話，還給他買了一份棉花糖。

特別特別的甜。

天晚的時候，陳阿婆摸了摸他的頭，問他：“孩子，要不要跟婆婆回家？”

他情不自禁地點了下頭。

然后他才知道，原來陳阿婆也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她的丈夫早死，兒子早年跟她反目成仇去了外地，多年來都沒回來看過。

于是陳阿婆偷偷收養了他。

他們一老一小開始了相依為命的兩年。

那是他度過的最平靜的兩年，陳阿婆把他當成親孫子那么疼愛，看到別的孩子有什么就一定會給他買，哪怕沒錢也會拖著年邁的身體去找活做。

洛帆總是呆在她懷里，讓她不要那么辛苦，她卻只是開心地笑出了一臉皺紋。

兩年后，陳阿婆毫無征兆地倒下了，連道別都沒來得及跟他說一聲，就永遠地離開了人世。

洛帆抱著她哭了兩天兩夜，親手將她埋葬了。

小惡魔從頭到尾都在看著他。

那時他已經九歲了。

隨后又是到處流浪的三年。

他越長越大，十二歲的少年人，繼承了母親天仙一般的樣貌，又正是雌雄莫辯的時候，漂亮得不可思議。

很多不懷好意的人接近他。

小惡魔一開始并沒有提醒他，在他吃盡苦頭后，才讓他自己明白了——這世上并不是只有陳阿婆那樣好心的人。

更有許多惡人。

洛帆漸漸習慣了旁人貪婪而覬覦的目光，甚至每回旁人接近，身體都會條件反射地攻擊。

遇上小耗子就是在跟人打架的時候。

那十六七歲的少年穿著破洞褲，一頭黃卷毛，耳上幾個閃閃發光的耳釘，看著就是一個不學好的小混混。

見到洛帆一個小孩子跟幾個大人打架，他二話不說就沖了過來，拿刀將幾個人嚇跑了。

后來他們就成了很好的朋友。

小耗子是個離家出走的叛逆少年，抽煙喝酒打架什么都會，但遇到洛帆后，他就改了一點，而且總是說：“小孩子不要學哥那些不好的臭毛病，等哥賺到錢就送你去上學吧，你一看就是好學生的樣！以后拿了獎狀改成哥的名字，寄回去氣死我老爸！”

洛帆當時嚴肅地沖他搖頭：“好學生是不會做這種事的?！?/br>
但不到半年，小耗子就在洛帆面前倒在了血泊里。

他們遇上了一伙犯罪集團，那些人看洛帆長得好就起了壞心思。

小耗子保護了他，最后的時刻抬著滿是血跡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還在對他驕傲得笑：“哥現在不是壞小子了，老爸這回應該滿意了……”

警方給小耗子發了一個錦旗，洛帆在小耗子墓前待了三天三夜。

“現在你不是一個壞小子，而是一個英雄了?！?/br>
年幼的他對著墓碑輕聲說道。

離開墓地后，他把錦旗寄去了小耗子曾念叨過的地址。

拒絕了警方想送他去孤兒院的要求。

洛帆再次踏上了流浪的旅途，直到十五歲遇到老教授。

短短二十年的人生，卻漫長地像是歷經了幾生幾世。

小惡魔選中了洛帆強大的靈魂，但卻忘了，洛帆還只是個人類的小孩子，小孩子的精神又哪里承受得住那么多生離死別與喜怒哀樂？

等到小惡魔發現他精神出現問題，已經沒有辦法了。

好在，只要不刺激他，他看上去就跟平常人一樣。

而所謂的“刺激”只會來自于洛帆在意的人——可這世上，已經沒有洛帆在意的人了。

小惡魔原本是這么想的，然而——

“他親我?！甭宸珡挠▓@里跑出宮，一句話驚住了小惡魔。

小惡魔從空間里跳出來，氣憤道：“打他！”

洛帆紅著臉，慢慢搖了搖頭。

小惡魔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一咯嗒。

洛帆在侯府被打了一頓，因為任務原因還不能反抗，他倒是沒覺得怎么樣，結果顧明崢立即就從宮里跑了出來。

“我不想騙他，又不想解釋，怎么辦？”洛帆煩躁地問。

小惡魔試探地說：“親他一下?！?/br>
洛帆竟然真的親上去了。

小惡魔當時就想——完了，帆帆你真的喜歡上他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

“他說他喜歡我，”洛帆喃喃道：“我想試一試?！?/br>
十幾年間，無數善良丑惡，幾度生離死別，小惡魔一直指望著洛帆會黑化會墮落，然而洛帆的心，竟一如最初那般干凈而剔透。

他從來不會責怪任何人，不會怨恨世間的不公，而認定是自己不夠好，留不下那些親人和朋友。

時至如今，他居然還敢去嘗試著去付出感情，去愛一個人。

“那你就去試一試吧?！毙耗дf這話的時候，目光流露出不符合它模樣的深沉。

就像當初，洛帆總覺得這世上都是像陳阿婆一樣的好心人。

小惡魔不會勸阻，而只會讓他自己明白，這世間光與暗并存，善與惡同在。

事實證明，當顧明崢在皇城下倒在血泊中時，洛帆真的承受不住再一次來自所愛之人的打擊。

等到謝如淵在皇陵前自盡，洛帆的精神已處在崩潰的邊緣。

“父親，母親，為什么從來沒有人愿意為我留下……”

謝安瀾失去父親的悲痛情緒，如狂風暴雨般卷起了無數的過往與悲傷。

洛帆在皇陵前，抱著顧明崢失聲痛哭，不是在問任何人，而是在問他自己。

愛他的人，他愛的人，似乎無論怎樣都留不住。

太深刻的誓言，往往終成絕響，最在意的人，終會一去不回。

但每每到最絕望的時候，又會有一點微亮的光芒照耀著他的世界。

就像父母離開后，他遇見了陳阿婆。陳阿婆離開后，他遇見了小耗子。小耗子離開后，他遇見了老教授。老教授離開后，他遇見了顧明崢。

“帆帆，經檢測，你的精神處于極度不穩定的狀態中?？烊ネ瓿勺詈笠粋€任務，我們離開這個世界?！?/br>
小惡魔急得不行，恨不得去揍一頓顧明崢，再把謝如淵揪起來鞭尸。

“我沒事?！甭宸芸炀椭匦抡玖似饋?，面上再看不出絲毫受創的痕跡，如以前的每一次一樣，他很平靜的說：“走之前，我要去跟他告別?！?/br>
“為什么？他那么刺激你，你居然還……”

“他不知道，”洛帆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不怪他。他做得夠好了，是我自己的問題?！?/br>
小惡魔氣得跳腳。

洛帆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