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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戎渡朝父親笑了笑,這才取過了東西,從頭到尾粗粗地看了一遍,既而心中了然,因此便抬頭看向北堂尊越,點一點頭說道:“唔,今年的冬天和往年比起來,確實要格外冷上不少,草原上更是一連下了幾場大雪,把牛羊都凍死了無數,怪不得畢丹要親自過來,在中原購買大量物資回去濟災……不過說起來,鶻祗如今差不多也已經控制了整個草原,但是這么一來,這些胡人也都傷了元氣,若不是咱們眼下也亂著,我倒想乘機……”雖說雙方先前的一系列合作都還比較愉快,算是各得其所,但兩方勢力之間,卻永遠不會建立起什么真正的友誼,只要一旦有足夠的好處并且風險不大,那么吞并對方就會成為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因此北堂戎渡此話一出,北堂尊越也覺得理所當然,只嗤笑道:“還不到時候……”北堂戎渡彈了彈指甲,說道:“我和畢丹打過交道,那么,這回也由我來和他談罷?!?/br>……第三日一早,天還未亮,北堂戎渡正裹著厚厚的錦被,雙目輕合,半寐半醒,羅帳外卻忽有貼身服侍的內監輕聲道:“……稟世子,谷大人有事求見?!北碧萌侄砂櫫税櫭碱^,微微打了個呵欠,這才張開了眼睛,卻不防旁邊正安睡的沈韓煙也醒了,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用手搭住了北堂戎渡的腰,眼也不睜,只含混道:“……北堂,怎么了……”北堂戎渡見他睡得連中衣都松散了,遂幫他理了理,然后拍了拍沈韓煙的手背,將青年的胳膊重新放進溫暖的被窩里,輕聲道:“沒什么,我有些事,你睡罷,時辰還早?!鄙蝽n煙微微喃語了一句什么,將身子往錦被里蜷縮了一下,似是繼續補眠了,北堂戎渡見狀,便掀開了羅帳,披衣下地。北堂戎渡趿著軟底的便鞋到了外面東廂的暖閣,歪在炕上呷了一口濃茶提神,從宮人手里接過暖手爐籠在懷里,這才朝外吩咐道:“……讓他進來?!逼讨?,垂得嚴嚴實實的蜜合色團花厚錦簾被掀起半邊,谷刑裹著一身寒氣自外面走了進來,抬眼就看見北堂戎渡身穿中衣正坐在炕上,肩頭松松披著外袍,黑發垂散,光著腳趿著一雙厚絨軟鞋,上面繡著的細密桃花襯著那一雙半露的雪白的赤足,看起來滿是秾妍以極的香艷之色,面上神情慵懶,顯然是剛剛才被叫醒,遂微微躬身道:“……屬下見過爺?!北碧萌侄纱藭r朦朧困意尚未褪盡,懷里抱著暖手爐,打了個哈欠,道:“這天都還沒亮,你怎么就到這兒來了……說罷,什么事?!?/br>谷刑雙手籠在厚厚的衣袖內,室中一跳一跳的幽暗燭火映在他的臉上,更顯出了一分陰柔沉譎之色,壓低了聲音道:“回爺的話,西面鐘家……剛剛有探子傳來了消息?!北碧萌侄陕勓?,眸光沉沉,掌心撫在懷里的暖手爐上摩了摩,不動聲色地道:“……怎么?”谷刑微微垂眼說道:“鐘家第二子鐘痕,前時外出之際,路遇歹人,不慎身亡,家主鐘道臨痛惜幼子之死,氣痛攻心之下,臥床不起,對外宣稱靜養……如今鐘家之事,已盡數由長子鐘愈接手?!?/br>北堂戎渡聞聽此事,眼皮一跳,正摩挲著暖爐的手已然停住,下一刻,卻是已經毫不掩飾地笑了起來,聲音當中,滿是歡暢得志之意,他笑了一會兒,這才用手撫一撫額頭,悠然道:“鐘愈到底還是忍不住動手了,他那個二弟鐘痕,哪里是什么‘路遇歹人,不慎身亡’,卻是不明不白地死在自己大哥派去的心腹手里罷?”北堂戎渡說著,眼中有冷光一閃而過,隨即便慢條斯理地掐一掐袖口上織著的繁復紋路,輕笑不已,只繼續說道:“至于那個鐘道臨,果真是因為傷心幼子之死,才一病不起的?只怕是此人被長子暗中動了什么手腳,如今正被軟禁在某個地方罷……鐘愈,你可果然沒有讓我失望,沒令我白白耗費許多工夫在你身上?!?/br>暖閣中燭火昏幽,谷刑整個人都仿佛隱藏在黑暗當中,輕聲說道:“爺為了鐘家之事,在鐘愈身上花了不少心思,如今鐘愈既是已經得了鐘家,想必不用多少時日,便會有鐘氏歸附我朝之舉……如此,這西面之事,應是再不必大動干戈了?!北碧萌侄膳露?,在地上負手慢慢踱著步子,雙眼微瞇,口中笑道:“好,鐘愈做得確實很好……值此之際,一旦有鐘家歸附,則朝廷平定西面之事,便要順利太多了,若是運氣足夠好的話,說不定甚至能夠不費一兵一卒,就能將中原以西盡數歸入囊中……嘿嘿,鐘愈啊鐘愈,你可真是幫了我的大忙?!?/br>谷刑微微躬身,低聲說道:“鐘愈此人,早已是爺的囊中物,則日后鐘氏降于朝廷,實是歸屬于爺的麾下……屬下在此恭喜爺,又得一強力臂膀?!北碧萌侄呻S意點點頭,目光在谷刑身上掃過,忽而悠悠笑道:“谷刑你說,我以自身為籌碼,引鐘愈入觳,以便平定西面之事,你嘴上不說,心中可曾不以為意?”谷刑聞言,微微一凜,即刻說道:“……屬下不敢?!?/br>北堂戎渡嘿然而笑,渾不在意地順手從身旁的一盆臘梅上摘下了一朵花,在指間把玩了片刻,然后便信手直接扔到腳邊火勢正旺的炭盆里,嬌嫩的淡黃花朵一碰到火,頓時便萎餒枯焦起來,散發出一縷帶著殘余清香的古怪氣味,北堂戎渡款款而笑,怡然說道:“像我這樣的人,從來都不會介意別人怎么看我,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不想有其他人比我站得更高而已……凡事要以利益為先,但凡有不費力氣就可以解決問題的方法,自然便要去做,不然,何苦一定要用將士們的性命去搏殺?!惫刃檀故质芙?,一時間卻又有些遲疑,輕聲道:“只是此事若是讓漢王知道,只怕……漢王性情高桀,若是知道爺放下身段,用這等計策收攏鐘家,或許一時生惱也未可知?!北碧萌侄晌⑽⒋瓜卵劢?,昏黃的燈光中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只淡淡說道:“這個不用你擔心,‘為人行事不擇手段’,這可全都是他從小就教給我的……”一時間外面天色漸明,北堂戎渡喚人進來伺候梳洗更衣,換上一襲白厚絨雪蘿暖袍,領子高過脖頸,穿著很是暖和,谷刑仍舊侍立在旁,道:“昨夜剛得的消息,按路程來看,鶻祗王子畢丹今日就應到達王都,不知爺的意思,是在青宮與其接洽,還是在外布置?但請爺示下,若是在宮外,屬下也好安排?!北碧萌侄纱藭r正坐在炕上讓人給他穿靴,聞言便道:“外頭還下著雪呢,我也懶怠動,就在宮中罷?!闭f著,起身走到窗前,就見窗外細雪霏霏,紛紛揚揚地輕盈落下,遂意味深長地輕笑道:“這雪下得恰如其分,正堪賞玩,可惜草原上的雪卻未免太大了些,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