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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你吃到飽,”白三爺放下手中正在專研的金湯匙,漫不經心地接口,“現在法租界已經是你們的了。我看你們就等著秋天收下公共租界了?!?/br>“凌桀,那種事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周景似有不滿地小聲道,“你可以說,‘他們的’‘他們等著’,千萬別把我扯進去?!?/br>柳彥杰在周景喚白三爺凌桀的時候,朝他多看了一眼。“我跟柳老板不同。我從不擔心你沒飯吃,”白三爺向門外的堂倌招了招手,加了酒水,繼而說道:“我只覺得你沒命吃?!?/br>“你這話說的真不吉利!”周景朝柳彥杰抱怨白三爺,“柳老板,你給我評個理。虧我老把他的事放在心上。你瞧他,總怕我死得不夠快地找晦氣!”柳彥杰笑了。白三爺兩周前去了次北平,回來的時候是周景特意上西站去接的。那天下著大雨,說是晚上七點的火車,周景在雨里站了六個小時,也沒等到白三爺說的那列火車進站。問火車站的人,他們只說可能是路上遇到事耽擱了?!傲鶄€小時叫耽擱了?”周景急得抱住了站臺上唯一的電話。有一個電話打到了柳彥杰家,問柳彥杰外面的情況。柳彥杰已經睡了,被周景的大嗓門吵得耳鳴,怕驚醒父親,他只好耐著性子叫周景放心。電話一掛,柳彥杰立刻拔掉了電話線。被電話鈴吵醒的柳晨曦站在樓梯口,問柳彥杰出了什么事。柳彥杰開玩笑地同他說,周景把媳婦弄丟了。據說,后來周景紅著兩只眼睛,在第二天的七點才接著了白凌桀。“別理他,”白三爺不喜歡周景拿自己說事,他與柳彥杰換了話題:“自從日本人對中國船舶關閉了口岸,對行商的打擊不小。前陣子虛漲的棉花,如今虧得厲害,又有不少人跳樓了?!?/br>“陸運上查得更嚴,最近卡子上常有人要查我的貨?!绷鴱┙芑氐?。“海運那方面的貨你已經不做了?”白三爺問。“也做,只是做得很少?!?/br>堂倌端上剛做好的菜。周景動了幾筷子,都燒得半生不熟,味道倒是合胃口。聽柳彥杰說還在口岸出貨,周景不禁放下筷子問道:“不是中國船舶都不讓靠岸了嗎?”“中國船也是能掛美國旗的?!绷鴱┙苷f。周景詫異地張了張嘴,道:“日本人傻的?這樣就能把他們蒙了?”柳彥杰提起筷子嘗了道菜,說:“日本人不傻,他們對租界實行和平封鎖,仍是因為忌諱西歐人,對能攀上洋人的商人,自然也會稍微客氣些?!比毡救酥赖谌龂爸杏袙熘鈬斓闹袊?,他們是狡猾的。“日本人客氣的時間是有限的,”白三爺對柳彥杰說,“趁早把想做的事做完,免得夜長夢多?!?/br>“我知道?!?/br>“你怎么攀上美國人的?”周景問。“每個星期我都會去貝當路上的國際禮拜堂,”柳彥杰說,“那是十幾年前美國人集資在上海建的。經常有美國人在里面做禮拜。我交了幾個堂友?!?/br>“我一直以為你的宗教信仰是假的。難道你還真有信仰?”“信仰這個東西,當你需要的它時候,就會有,”柳彥杰朝周景笑了笑:“你和那位漂亮表妹談得怎么樣了?”周景難得臉紅了一下,吃了口菜,含糊道:“蠻好的。人好,長得也好,對我更好。我娘很滿意,說過了年準備把事辦了?!?/br>柳彥杰揶揄道:“難道你還沒把她辦了?”周景惱羞成怒?!叭思沂钦浫思页鰜淼?,又不是上海灘上那些亂七八糟的交際花?!?/br>“周景只喜歡正經人家出來的,”白三爺把酒杯端在手上,轉了又轉,“喜歡黃花閨女?!?/br>周景理直氣壯?!皬U話!沒有哪個男人愛穿破鞋的!”白三爺把杯里的酒一飲而盡。柳彥杰看著他。吃了幾道菜,柳彥杰點了煙抽,又將銀質煙盒遞給白三爺,雖然他知道白三爺已經戒煙了。白三爺皺了下眉,還是從里面捏了一支。柳彥杰替他點了火。“前幾天張末根請我去警務處,”柳彥杰問白三爺,“他有沒有叫你去?”“去了。他們把碎片粘起來,拼出個瓶,”白三爺吐了口煙,“是北宋的汝窯玉壺春瓶?!?/br>“上海灘有位華董有它的原照,是好幾年前在紫禁城拍的,”柳彥杰望著白三爺,緩緩說,“我聽說,租界的警察在查它是怎么會在買辦手里的?!?/br>“有查到什么?”周景抬頭問。“不清楚。不過他們一定會先懷疑和買辦有過來往的人,”柳彥杰對白三爺說,“你與他碰過面,他們可能會調查你?!?/br>“要緊嗎?”周景又問。“沒事,讓他們查,”白三爺笑了笑,“警察要真能查出點什么,倒是能耐了?!?/br>“他們都是一群要膽子沒膽子、要腦子沒腦子的人?!绷鴱┙苷f話時特意朝周景看了看。“那倒是?!卑兹隣斝χf。“你們什么意思啊,”周景不滿地嚷嚷,“我可和他們那群人不一樣?!?/br>柳彥杰突然輕聲問:“如果哪天上海真的打仗了,你會做抗日軍嗎?”周景愣了一下。片刻,他展開眼眉,帶著年輕人的驕傲,站起身自豪地說:“會,那才是我們的時代!”周景的眼睛是明亮的,柳彥杰熟悉這種閃爍著激情的明亮。白三爺一旁抽著煙,他隔了青煙望周景,眼神是深沉的。回程的時候,柳彥杰注意到白三爺已經在身邊加派了保鏢。周景開了一輛福特跟著白三爺的車,一路駛出公共租界。六月的天很悶熱。金陵酒家離紅屋不算太遠,車很快就進入了法租界。一路都十分順暢,柳彥杰坐在車中,望向道路兩邊滲著時間痕跡的墻垣。不知不覺中年輕的上海灘已經有了歷史的氣息。身在動蕩的年代,柳彥杰有時會感到力不從心。如今從上海出貨越來越不容易,收購大米的風險也越來越高。租界里的綁架、暗殺,隨著法國交出法租界的警察權后,顯得愈演愈烈。滬西更是個布滿恐慌的地方。當初就不贊成柳晨曦到滬西辦醫院,現在他辦也辦了,還是自己幫的忙,想讓他放手是不可能了。租界里也是人心惶惶,不少有身份有權勢的人已經離開了上海。柳彥杰打算在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