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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紀二出了門, 阿步與崔先生亦不在, 家里只剩唐糖和小橘子,竟是來了位不曾料想的客人。 齊王殿下親來探田公子病。 是時唐糖措手不及,身上著的還是女裝, 面上小凍斑尚未消退, 綴于兩頰, 看起來傻得要命。 齊王依舊呼她田公子, 很是噓寒問暖了兩句,謝她勞苦功高,卻又道:“若非有田公子制的那只高飛的木鳶,紀大人得以及時往崖上報信,本王對墓底的情形便一無所知,便談不上后來的施救。本王幸得未依田公子所囑,半月之后才派人下崖接應,即便取到了卷宗, 真不知到時它是冰, 還是水?” 這半夸半貶,唐糖倒很慚愧:“小人思慮是不及紀大人周全的?!?/br> “放心, 冰盒中取出的東西安好,如今已然完成了拓印,不過還須進一步的整理?!?/br> “呃……幸好?!?/br> 齊王忽問:“田公子此番為我出力,九死一生,世人皆說我趙思危寡義薄情, 不知公子以為如何?” “???”唐糖如何敢答? 他一擺手:“你不必答我,本王自己都說不清。不過,本王知道差一點就看不到你……下回若無十分把握,我無意再讓公子冒險了?!?/br> 他的目光似針投來,唐糖心驚得一時無處躲藏。 幸而他并未打算深入這個話題,卻問:“那份卷宗,公子不欲讀一讀么?” 唐糖原本是不怕的,然而她根本不明其間水深水淺,紀陶因為此物連性命都……若是那個人不愿她涉入太深,她若讀了,豈非又惹他不快? 東西都出來了,紀二會有計較的,她還是省省罷。 “殿下說笑了,小人賣的是手藝。卷宗里的東西,恕我讀不懂?!?/br> “也罷。本王要告辭了,公子安心養病,遇上任何難事,隨時尋我不必猶豫?!?/br> 齊王行出幾步又回身問:“有人是不是告訴過公子,我朝三司之中,有你這種雕蟲小技的能人比比皆是?” 唐糖想起來,這個話……紀二從前的確是說過的:“小人……” “這種渾話不必理會。公子技藝之精湛……往后本王要仰仗之處,想必不會少。下次不得在我面前自稱小人,喚我趙思危,或者……思危?!?/br> “……” “不得推辭?!?/br> ** 恭送這個趙思危走人,唐糖自己心里嗤笑,手藝精湛?連活下來都是僥幸,精湛個鬼噢。 若不是如此僥幸,被那神秘人救得一命,家里這位大約也不會半月對她不理不睬,不聞不問。 他大約是被她欺傷了,這陣子成天早出晚歸,偶爾同唐糖在宅子里擦肩而過,全然視而不見,連個“哼”字都吝嗇給。唐糖在哪兒,他要么躲著避著,要么全然當她是透明人。 將心比心,將他精明一世左右逢源的紀大人當個傻子耍,睜著眼說瞎話,指著一塊石頭告訴他那是冰。一個比鬼還精的人……他就這么信了。 那種情勢下,石頭外頭的確裹著冰,外行人信便信了。更要命的是,唐糖當時一個順手還……滋味是難忘之極,結果是人家從里到外丟到了家,面子里子盡碎,能理她就有鬼了。 這樣罪無可恕的騙子兼混賬,換作是她唐小姐,大約也是不愿搭理的。 二呆倒是經常跳進他的書房去陪伴,不過聽阿步說,他家二爺近來連二呆都看不大順眼,常常把那呆毛轟到書房外頭去。 因為紀二將臥室讓給了唐糖,自己成日宿在客房。 二呆不僅呆,皮也厚,被轟出了書房,依然顧我,偏偏又往客房里頭鉆。 唐糖也想學了二呆的厚顏無恥,轟就轟么,死豬不怕開水燙。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猶豫了幾番,究竟沒能拉開這個面子。 她又設想了上百種致歉辭:我不是全都在騙你,我說的話半真半假你難道聽不懂?真的假不了,我不是騙色,是真的對你心懷鬼……唉,此類混賬話要能說出口,真不知道還能不能算個人? 現在唐糖想瞧他一眼都得偷偷摸摸。她知道大人氣色一般,依然不肯吃藥,每天睡得極晚,起得極早,吃得又極少,夜里估計并不安眠,夜半時常踱進院子里灌一陣冷風……灌完接著往書房里挑燈夜坐,一坐就到了天光大亮。 唐糖什么都知道,卻只能將他梗在心里頭。 日出日落,秋涼一天勝過一天,她卻始終沒能拉下這個臉。 ** 橫豎無人管,唐糖病好全了,整裝跑去府衙裘寶旸處點卯:“小的回來給大人請安了!” 裘寶旸激動不已,一把扶她起來,轉來轉去地瞧:“白了胖了,好看了!告訴哥,同紀二分家之后,一定過得舒心是不是!” 唐糖橫他一眼:“我就從家里來,分的什么家?!?/br> “難道不是他同那個外室藕斷絲連,你一氣之下回家去了?” “您把我賣了我還沒及同您算賬,您又來!您還是同我講案子算了,寶二哥查下來有何進展?” 說起此事裘寶旸來了勁頭:“不瞞你說,哥近來沉下心來浪里淘沙,進展確然不小。就哥手上這批卷宗,紀陶此前追查的舊案里頭,與三條大線牽扯極深,一者是謝家軍以及紀大哥十年前無名失蹤案,此案一直是個懸案,紀陶為了大哥想要查個水落石出也在情理之中,第二件……你猜是什么?” “猜不到?!?/br> “西京將門盧氏……謀反案?!?/br> “盧將軍……可是明瑜公主駙馬!” “看來糖糖很清楚啊?!?/br> “不過是有所耳聞?!?/br> “那哥給你細講。這位老駙馬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燈,盧氏不臣之心已久,兩年前公主薨后,盧將軍終因謀反罪被打入天牢,居然在牢中放出狂言來,揚言要拉上至少百位權貴要員一同陪葬;說什么天下烏鴉一般黑,他不過是密謀造反被揭,不巧中了刀;說這個世上黑燈瞎火里干出的冠冕堂皇事還少了么,不如一同牽出來溜溜!” “這話……仿佛也不算錯?!?/br> “嘿嘿,誰說不是?不過哥記得被他這么一弄,兩年前朝中實在是人心惶惶的,正事都沒有人干了啊?!?/br> 唐糖在想公主墓中的卷宗:“盧氏力量了得,他在牢里輕輕咬一口,外頭嚇得抖三抖?!?/br> “老兒絕非輕咬,他當時隨便指了幾個倒霉蛋,周刺史殺妻,王御史早年科場舞弊,劉尚書扒灰……全都是老兒從獄中抖摟出來的,指哪兒打哪兒,神了。涉案人之多,牽涉時間跨度之大,案件之五花八門,哥是聞所未聞……他連官員未曾發跡時的許多黑賬都能抖摟出來,到后來朝中簡直人人自危,世道眼看就要亂了套。這位老駙馬爺居然在獄中離奇猝死!這才免了一場巨波?!?/br> “其實不做虧心事,又何